天边微红,红日高挂空中。
房间里,床榻上,虞酒卿悠悠转醒时,她只觉头有些昏昏沉沉。昨晚她喝酒喝多了,她闭目缓了一会,待彻底清醒后,他才发现身后有一人将她死死抱入怀中。
虞酒卿不看也知,身后定是宁梓辰。因为昨晚是华宸和她一块喝酒,华宸怎会害她?
虞酒卿微微动了动身子,只听身后人发出了压抑的闷哼声,好似有重物击中了他的身体般。
宁梓辰有些讨饶的哀求,“阿酒,别动了好不好?阿酒,我好痛!”
“你怎么了?”
宁梓辰双手紧抱虞酒卿的腰身后,才将脸埋进虞酒卿的后背,他发出的声音闷闷的,“阿酒,姨父昨晚说我欺负了你,他给了我一掌。我此刻好痛啊!”
虞酒卿知道,华宸会看在她的面上不会对宁梓辰下死手,所以虞酒卿幸灾乐祸的应了句,“活该!”虞酒卿轻笑,“不过,你该庆幸,你遇到的是现在深爱过一人的姨父,否则你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华宸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在华宸没遇到顾瑶之前,他从未感受到过爱,所以也不懂爱。
他只知道,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只有自己强大,人人都怕他时,他才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可顾瑶的出现,却让他感受到了爱,也让他知道了何为爱。
爱是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爱是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爱是当看着心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时,满心欢喜。
爱是包容,是宽恕,是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
爱是当心爱之人不在后,心碎神伤,肝肠寸断。
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爱是生同寝死同穴,黄泉路上,携手同行。
华宸在黑暗中见过光,光温暖了他那颗冰冷无情的心,所以在光消失后,他的心便死了。
毕竟被光温暖过的人,是不愿再回到黑暗中去的,否则,他将痛不欲生。
床榻上,宁梓辰从虞酒卿的后背探出头来,他轻叹,“酒卿,你怎么能说我活该呢?酒卿,我敬姨父是长辈,这一掌我挨得心甘情愿。可是我的阿酒啊,你不能这么伤我的心!”
虞酒卿冷笑,“宁梓辰,就算你不愿挨我姨父一掌,但他若要杀你,你觉得你逃的掉吗?”虞酒卿软了语调,“我姨父将我视为己出,所以他愿意宠我爱我,放任我在他面前胡闹放肆。她失去了一个女儿,所以就把当做了他的女儿养育。但你就不同了,你即便与我成亲又如何?我姨父还是会把你当做一个外人,他若真起了想杀你的心,即便我求情,他也不会放过你。”
宁梓辰知道虞酒卿说话喜欢一针见血,宁梓辰也不与虞酒卿计较,只长叹一口气,表达自己的无奈后,便将虞酒卿抱得更紧,仿佛她是抚慰自己伤口的良药一般,紧紧抱着他,仿佛伤口就没那么痛了。
“报!”
门外传来一个影卫的声音。
宁梓辰知道是虞酒卿的影卫,虞酒卿问道:“何事?”
门外的影卫应道:“启禀主子,小公子带领了十万鬼影从华州出发,攻陷了襄州。”
虞酒卿应道:“嗯,知道了!再去探!”
门外影卫行了一礼,“是!”
语毕,影卫退了下去。
待影卫走后,虞酒卿才轻声问道:“宁梓辰,你真的想好了,不做这帝王了吗?”
“权利地位确实是个诱人的东西,可你知道吗?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做皇帝,我只想复仇!阿酒,自我做了皇帝后,你虽然是我的皇后,可我们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了。我每日要忙太多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你!我想你的时候,被奏折所累,我每日上朝后听着大臣们向我禀报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可我又不得不听。大臣们常常告诉我要做明君做贤君,要多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宁梓辰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吐出,“其实我真的不明白,这些琐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是皇帝,我就要处理这些事?就因为我是皇帝,我想见你一面,因被大臣劝谏阻拦而难如登天,就因为我是皇帝,我就必须要担起皇室的责任,多纳妾选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阿酒,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是我的每一天里都能陪着你的生活,我不想娶别人,我生生世世都只要你!所以这个皇帝我不做了,我主动禅位给你弟弟,咱们就去隐居山林吧。”
宁梓辰的话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之言。
做皇帝四年,他突然羡慕起在将军府的日子了,那时的他,快乐自由,无拘无束。
全身朝气蓬勃,脸上永远挂着明媚的笑,可自从入了这如牢笼般的皇宫后,他的笑少了,烦恼却多了不少。
年少轻狂不知愁,邑都跑马寻美酒。
而今满腹心酸事,酒不解愁人自忧。
宁梓辰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鹰,不畏艰难,志向高远,玩世不恭,英勇顽强。
他的一生本应该是征战沙场,保卫边疆,封狼居胥,光宗耀祖,后受万世人敬仰。
他本该恣意潇洒,不受任何束缚的活着,但可惜啊,报仇一事却将他硬生生的推到了皇位上。
他的手下让他称帝,他在称帝后,由鹰变龙。
从此他的一生也被锁在了皇宫里,而他也因这巨大的变化差点失去了她此生挚爱。
如今的宁梓辰想通了。
功名也只浮云似,富贵还应逝水同。
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他都要弃了,因为这些东西没有他的酒卿重要。
他此刻幡然醒悟,只想挽回他挚爱的心。
虞酒卿听着他的字字告白,面上虽无表情,可内心却有些触动。
她突然有一种不想死的冲动,她想活着,和眼前人好好的过完后半生,可若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虞容川在地底下会不会对他心寒,失望呢?
虞酒卿轻闭眼,两行清泪从她眼睛滑落。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躺着,都再不发一言。
午后的斜阳洒下,落在宽阔的庭院里。
院里鸟语花香,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满院梨花如雪,轻盈飘落。
大堂上,萧瑾年高坐上座,萧言琛和季黎二人坐在一旁。
萧瑾年将陈玉说的兵分两路去攻打濉州的计划与萧言琛和季黎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萧言琛闻言,沉吟片刻,才反对道:“兵分两路虽能将敌军一举包围,可我们并不清楚敌军有多少人,若贸然兵分两路去偷袭,怕就怕包围不成反被围剿,如此一来,折兵损将,咱们不战自败。其二,就是粮草,我们出来时,虽带了将士们半年的粮草,但若真打起仗来,既要养活将士又要养活一百位文臣武将,所以这粮草根本就不够半年。若您执意带兵,兵分两路去收复濉州,臣就怕,到时候粮草不够支援到繁锦城。其三,繁锦城曾是白帝城的国都,里面有许多反南复白的贼人,万一您到那,有人行刺,届时,那您的处境就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萧瑾年倒也想听萧言琛的话,不愿兵分两路,因为他知道繁锦城内叛贼很多,他也害怕有人行刺,可陈玉却硬要去繁锦城。
陈玉对萧瑾年说,“繁锦城里全是叛贼,陛下还是留在云州较为安全。但草民愿一人去往繁锦城,为陛下探路。”
萧瑾年明知繁锦城内叛贼多,又怎么会放心陈玉一人前去?
于是,萧瑾年便对萧言琛道:“齐王多虑了!舅父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从无败绩。此行就让舅父和一百位文臣武将陪朕一道去繁锦城,再带上五十万大军,朕就不信还攻不下濉州。至于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齐王,若你怕开战后,粮草来不及送往繁锦城,那朕就先将此行咱们带的粮草全部都先行送至繁锦城。最后,至于叛贼,朕乃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还会怕几个区区叛贼吗?有叛贼,朕直接出兵拿下就好了,也让他们看看,反南复白的下场是什么。”
萧言琛惊讶,“陛下,你将全部的粮草都带至繁锦城,那您让余下的三十五万大军吃什么?”
萧瑾年一脸云淡风轻的应了句,“云州满城的百姓,没得吃就抢百姓好了!然后等着朝廷来支援。”
萧瑾年此话一出,萧言琛和季黎心里都明了,萧瑾年这是在公报私仇,他想让萧言琛抢了百姓的粮食后,好在百姓口中落得个千古骂名。
第二,若百姓无粮可抢后,等朝廷发粮过来,都不用敌军打进云州了,三十五万大军饿也得饿死。
第三,这一举动,直接将萧言琛手中的三十五万大军全部消灭,一举两得。
萧言琛直接气笑了,但又无法反驳。
他只能在心里轻叹,君王不仁,百姓遭殃,将士枉死!
萧瑾年做皇帝,真是国之不幸,国之悲哀啊!
季黎虽然也想劝谏,但他也知道,忠言难入昏君耳,谏言难进暴君心。
罢了,季黎也放弃拯救萧瑾年回头是岸了。
季黎站起身,对着萧瑾年行了一礼,“陛下,您说得对!若怕粮草不能及时送至繁锦城,那就得兵马不动,粮草先行!陛下,但留在云州城中的三十五万大军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不是得留下一成粮草给他们啊?不然都带走了,他们就真的会被活活饿死了!”
萧瑾年有些不耐烦的应了句,“都说了,云州城内,家家户户有存粮,三十五万大军没吃的,就去向百姓买,若百姓不给,那就烧杀抢掠好了!”
萧言琛怒不可遏,他说话几乎咬牙切齿,“陛下,云州城内的百姓是你的子民!你让臣去烧杀抢掠,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萧瑾年冷笑一声,“他们是朕的子民不假,但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子民?还是说,皇兄不姓萧,没有得到他们的供养?”
萧言琛气的双手紧握成拳,萧瑾年却无视他的生气,他站起身,心情大好的命令道:“舅父,兵分两路攻下濉州一事,你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咱们就拔营去往繁锦城。”
季黎心中一凉,他似认命般的对萧瑾年行了一礼,“是!臣遵旨!”
萧瑾年不再理会萧言琛,他转身离去。
季黎在萧瑾年走后,才对萧言琛行了一礼,“王爷,您是明主。此战无论如何,您都要保重身体和性命,南国的未来就都交给您了!”
萧言琛消了气,他声音平和的问了句,“你什么意思?”
“民乱则国破,国破君主亡。”季黎自嘲的笑了笑,“这么简单的道理,臣都知道!可陛下呢?他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三十五万大军的性命。他还让您去明抢百姓的粮食。您一旦在云州城内烧杀抢掠,云州定会发生暴乱,百姓一乱,国家危矣。”
萧言琛心有不甘的道了句,“可他是君,你我是臣,能如何呢?”
季黎顺着萧言琛的话满脸无奈的道了句,“是啊!能如何呢?”
季黎语毕,便向萧言琛行了一礼,“王爷,臣告退了!”
季黎语毕,转身离去。
正午时分,日头偏斜。
庭院里,满树樱花,落英缤纷。
堂屋里,萧曦泽高坐上座,他的面前跪了一个黑衣人。
这黑衣人是萧曦泽的影卫,他对萧曦泽行了一礼,“主子,我们的人已经到了繁锦城,他们都埋伏在繁锦城内,就等着和陈玉接头了。”
影卫所说的埋伏,是指那日萧曦泽在街上偶遇陈玉,他用千机威胁陈玉替他办的事。
萧曦泽让陈玉引萧瑾年的大军去繁锦城,再然后去给粮草下千机,但千机此毒却不能下给萧瑾年。
一月之后,众人千机毒发,那这场大仗,南军便会不战自败。
届时,再让萧瑾年被蛮子所抓,若他自刎,便全了南国的风骨,若他贪生怕死,千古骂名,他将永不能洗掉。
而他若被蛮子所抓后,萧曦泽就不信,古月人不会将他折磨致死!
萧瑾年很是满意,他起身,走到大门前,看着漫天落花被风零落,又看着天色骤变,不禁感叹道:“起风了,这天要变了!”萧言琛命令道:“你现在赶紧快马加鞭赶去繁锦城,告诉接应的人,若陈玉不听话,不仅不给解药,还要直接杀掉。”
影卫转身对着萧曦泽的背影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繁星点点。
厢房内,烛火燃起,满室明亮。
屋子里的圆桌上,摆了一桌酒菜。
萧言琛和辛楚对坐。
萧言琛给自己和辛楚各斟了一杯酒,萧言琛声音平和,“明日,陛下就要带着五十万大军和一百名文臣武将去繁锦城了,本王会将你安排在那五十万人的大军之中。”萧言琛放下手中酒壶后,才从袖中拿出一包包好的药粉放到桌上,他将药包从桌上推到辛楚面前,他解释道:“化骨散,三个时辰内,服药者骨头酥散,全身化做血水。”
萧瑾年嘱咐道:“这包毒药,不到必要时,不要轻易使用。”
萧言琛收回手,辛楚伸手举起酒杯敬萧言琛,他一脸坚定的道了句,“请王爷放心,王爷给了草民这个机会,草民,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辛楚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似发誓一般,无比郑重。
萧言琛满意的点点头后,才举起酒杯,两人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