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川面色肃然,一本正经地走出宫殿。
然而,当他的身影刚刚离开宫殿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情瞬间大变,满是后怕之色。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显然,方才与胡亥的交谈,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自若。
长长地叹了口气,易小川心中的激荡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转过身,凝望着身后那座仿若囚笼一般的宫殿,轻声呢喃道:“胡亥,虽说你在历史上的声名欠佳,但总归是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故事。
希望我这番话能够让你燃起些许争斗之心,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吧!”
没有过多的停留,易小川当下便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今日警醒胡亥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想去太医院提前观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有机会碰巧可以和玉漱的侍女雪儿相遇。
不说别的,在担任侍卫的这段时间里,别的他或许没有学会,但对于宫中各个场所所在位置,他却是记得清楚。
当然,后宫是侍卫绝不允许进入的区域,里面的情况他是一无所知。
相比其他地方,太医院内显得极为冷清。
就连门外,都没有侍卫在此守候。
易小川微微皱了皱眉,他虽然知道太医院方位,但之前也没进来过,自然没想到竟是这般冷落的样子。
缓缓走进太医院,鼻尖顿时便被一阵刺鼻的中草药味道包围。
在地上随意摆放着各种已然成人形的人参,硕大的灵芝,仿若后世农户家在院子中晒得萝卜干一样。
更让他惊奇的是,地上还摆放着许多样式的麻袋。
里面装满了从天下各地进贡而来的珍稀药材。
如此场景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在易小川本来的印象中,太医院既然负责着整个咸阳宫内的生命安全,一切都应该比较严谨一些。
不说其他,就这些珍贵的药材,也不应该这般随意地摆放在地上。
而且,怎么会如此萧条,入目竟是未见一人。
“有人在吗?”
易小川忍不住开口喊道。
“你是谁,来此为了取何种药物?”
庭院角落内,突然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声音。
易小川急忙顺着声音望去,这时他才注意到,庭院的角落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躺在一个麻袋上面,慵懒的晒着太阳。
见到有人在此,易小川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老先生,晚辈乃是胡亥皇子的侍读。”
此言一出,这白发老者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瞬间睁开,浑浊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色。
“哦?
胡亥的侍读?
少见,少见,你来此处干甚?”
老者微微皱眉道。
易小川笑着挠了挠头,开口说道:“晚辈自小便对药石之说颇感兴趣,今日趁着胡亥皇子休息,特意来此,想要一观。”
听到易小川这般解释,老者不置可否的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
送客之意,已是极为明显。
但易小川却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疑惑道:“老先生,这太医院为何如此冷清?
我一路都来,除却您外,其他一人都未曾见到。”
白发老者也不睁眼,只是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缓缓开口道:“你应该刚进咸阳宫内不久吧。
如今这地方,说是太医院,不过是个存放药材之地。
各宫常有下人来此取药罢了。
真正的太医院早就不在此处了。”
“原来如此!”
易小川恍然大悟道。
今日第一次见这老者,他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当即说道:“晚辈今日贸然来访,还请老先生见谅。
那我便不再打扰先生闲暇时光,先行离开了。
等来日,再来拜访,到时还请先生多多赐教。”
易小川说完场面话后,又恭敬行了个礼,才缓缓离开。
离开时,脚步特意放的很轻,似乎是不想打扰老者休息一般。
这白发老者像是没听到易小川这话一样,并没有回话。
易小川走出太医院后,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太医院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带着疑惑轻声开口道:“不对啊,既然这老先生说此处不过是用来取药之地,那玉漱的侍女雪儿又为何总是要来此处取药?
难道说玉漱真的病了?”
然而话音刚落,易小川就快速的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玉漱绝不可能生命。
要不然从雪儿取的药材纸张,旁人就可分辨出来,嬴政也不会这般平静。
雪儿取药,一定还有其他用处!”
带着心中疑惑,易小川缓缓朝着宫门外的方向走去。
今日目标算是已经完成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去没多久后,雪儿便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从后宫方向朝着此处走来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周围巡逻的侍卫,想要在其中找到易小川的身影,将玉漱近期的情况告知与他。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易小川如今已经从侍卫的队伍中离开了。
自然没有任何结果。
雪儿略带失望的来到了太医院,顺着道路,很是自然的走到了庭院之内。
还没开口,就听到白发老者在角落闭目说道:“小雪儿,又来帮贵妃娘娘取药?”
“嗯,还跟之前一样,娘娘气血虚弱,想要取些固本培元的药材回去补补身体。”
白发老者撇了撇嘴,“药材早就帮你准备好了,直接去拿就好。
但我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你家娘娘可别补过头了。”
雪儿转过身子,朝着之前放药材的地方望去,见到果然如老者所说的一样,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那里。
她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哼,谁告诉你,我家公主会吃这些东西。
真正有用的东西不过只有一种罢了,其他都是掩饰。”
将药材放进竹筐之中,她才重新将身子转向老者,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冲着老者点了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说起李涵这边,他自从和易小川分开之后,也没有犹豫,就直接往天机堂的方向走去。
既然易小川都不在乎这药的副作用,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此去便是为了帮他从崔文子手中取药。
他一路的步伐并不算快,等走到天机堂时,时间已然到了午时。
李涵和留守的几个墨家弟子打了个招呼后,就朝着墨家禁地走去。
崔文子此时仍旧在尝试着药物配比,想要制作出能让李涵更为满意的药物。
见到李涵前来,崔文子连忙说道:“兄弟,我感觉你想要的药物,我很快便可以完全研制成功了。”
李涵被他此刻的样子吓了一跳。
眼中血丝遍布,眼底更是有着深深的一层黑眼圈,头发也是像鸡窝一样,油腻且混乱不堪。
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李涵心中暗暗有些感动。
他知道,以崔文子那般懒散性格,若不是为了自己,绝不会如此拼命。
他连忙开口说道:“崔大哥,不用了。
之前研制出来的药物既然效果也行,那便用原先的就好。”
崔文子感受到李涵的关切,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发,开口说道:“就算如此,可我仍是想让你觉得没有遗憾。”
李涵连连摆手,“崔大哥,你看你现在样子,再这般下去,你可是就看不到你口中两年后的陨星了。
能够达成这般效果,已是极好了,之前是我没有想通,是我错了。”
经过李涵再三劝说 ,崔文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涵的要求。
他将之前研制出来的残次品取出交给李涵之后,整个人顿时就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软的跌倒在了李涵面前。
这一幕发生的极其突然。
好在李涵眼疾手快,连忙将崔文子扶起。
“崔大哥,崔大哥,你怎么了?”
李涵满脸焦急。
这时,一道轻微的鼾声突然从崔文子身上传来。
看到这幕,李涵略带无奈的笑了笑。
想必这段时间,崔文子应该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
原本还靠着心中的一股劲努力维持着精神,然而在药交给李涵后,这股劲头便再也维持不住了。
整个人瞬间睡了过去。
微微叹了口气,李涵小心将崔文子抱到洞穴里面的床上休息。
他也没有选择直接离开,席地而坐,坐在了床边的地上,闭目静静等待崔文子醒来。
如此他才能放心离开。
古语有言,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禁地山洞内极其安静,不知不觉间,一天时光悄然而过,天色渐暗。
借着月色,白天清明曾经到过的院子外,此刻从不远处传来了缓缓的脚步声。
一道身影,由远处而来,最终站在了院子门外。
这人一双眸子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妖异。
他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已经加入举贤堂的张良。
这一刻,清明的身份不言而喻,已然也是揭晓。
她正是一心想要救出张铭的青鸟。
二人之所以会如此,那就要回到刘邦身死那晚。
青鸟和张良原本想趁着夜色前去悦来客舍营救刘邦。
然而半路,青鸟却是突然接收到了“主上”的命令,其言说,刘邦已然死去,让他们不用前去。
对于“主上”这种神秘莫测的传音手段,青鸟如今已是见怪不怪。
既然身死,她也没必要再去,当即就和张良返回了。
至于为何会如此凄惨的流落至悦来客舍。
自然也是她有意为之。
刘邦身死,她们无法去救。
但张铭可还是确切的活着。
最终她和张良决定,一人潜伏在扶苏身旁,另外一人则是潜伏于李涵身旁。
她曾经听说过,李涵之前就曾经是个瘸子。
为了让李涵能够产生怜悯之情,她特意让张良将自己的一条腿同样打断。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涵居然并没有将她留在身旁,而是送到了悦来客舍。
张良站在房门前,目光复杂的盯着门上破旧的锁头。
之前世人言说,扶苏皇子性情忠厚,实乃大秦之幸,他对此还颇为不忿。
但如今亲眼见识过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的身份,在进入举贤堂的第二天便已经暴露。
当然暴露的只是他韩国贵族的身份,曾经在博浪沙刺杀过嬴政之事,并没有暴露。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隐姓埋名这般接近扶苏,最好的结果也是会被驱赶出去。
毕竟他和其他六国贵族之后不同,其他人皆是光明正大。
唯有他是隐瞒身份接近。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扶苏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不仅没有半点怪罪。
反而和身为楚国后人如今已是举贤堂统领的项梁一同来到自己身前。
恭敬朝他行了个礼,算是为之前秦国征战时犯犯下的罪行道歉。
其态度很是诚恳。
若是在公开场合进行,张良还可以找借口,这都是扶苏故意收买人心之举。
但偏偏,这一切还是在私下进行。
“哎!”
张良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将门缓缓推开。
月光皎洁,他一眼便看到了院子中央的书简。
张良微微一怔,知道这书简定是青鸟为了传递信息送来的。
连忙上前打开查看,借着月色,他便直接阅读了起来。
【宫中玉漱 易小川】
张良心领神会,知道这句话是让他找机会调查一下玉漱和易小川之间的关系,看看能不能从举贤堂内得到消息。
“玉漱?
这不是嬴政那狗贼的妃子吗?
这易小川又是何人,怎么会与嬴政的妃子有关?”
瞬间,张良脑海中涌出了一万个问题。
但他知道,以青鸟的风格,必然不会无的放矢,此举肯定有她的目的。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张良举头望了眼明月,略带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管扶苏如何,如今的他与青鸟,才真正是一个阵营之人。
兄长张铭,才是他此刻心中最为重要之人。
将门重新锁好,趁着夜色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