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等了半天,发现王二毛居然没了动静,不禁好笑。
“小朋友,吓到了?”
王二毛脸一红,他确实正在仔细地排查着自己身上的破绽,但嘴上可不能认怂。
“开弓就没回头箭,怕也没用!爷爷,讲到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有机会侬可要教教我。”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又引得咳了两声,缓了缓,笑骂道:“小赤佬!骂人没这种骂法的!看着洪霞的面子,我不来跟侬计较,只当是好话听了。侬的师父师娘已经不在,讲关系么,阿拉算是最近。侬既然已经叫了这么多声爷爷,不让侬白叫,先送侬两句话,好好记牢,今后有没有用,自家去体会。”
这是默认自己跟臧洪霞之间的关系了?
王二毛的心头顿时一松。
“第一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第二句:为民请命者,孰敢不听!”
这两句太拗口,王二毛只能硬记。
“这两句的意思,等红霞回来,侬两个自己去研究…… 真正能做到的人,自会有百灵护身…… 另外,侬叫洪霞从广州回来的辰光,先到老家兜一圈,给她留了点东西…… 这两天,我已经把所有的暗卫统统派到了你们华懋饭店,有事体,他们是侬的金刚,有私心,他们就是侬的无常! 二毛…… 盼侬体谅!”
王二毛听得心惊肉跳,浑身不自在起来,想了半天,却又无话可说。
说什么呢?
人家明摆着拿出所有家当来帮你了,有个制约又怎样?人之常情。
你不要?
不可以!
说得出口吗?
但还是浑身难受!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五指山下的那只孙猴子。想去西天可以,戴上紧箍咒先!不想去西天?由不得你不想啊!
又想了半天,还是无话可说!
电话里,老头也没再说话。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吗?还是说,在等着他最后的态度?
随口应付一声倒也容易,天高皇帝远的,这老头就算把华懋饭店里所有人都变成暗卫,又能怎样?也不是不能对付。
可王二毛不想随口应付。
他不想,不会,更不屑。
就在这时,电话里响起了长长的提示音,对方已经挂了。
……
王二毛有点后悔。
应该应下来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让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留有遗憾,连追查灵脏的事体都已经应了,再多应一桩又能如何?
唉……
刚刚不知是怎么想的,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隐隐觉得这他妈的可能又是个坑!
王二毛晃了晃头,脑子清醒了一下,抬起头,发现墙上的壁钟已经走到了十二点半。
一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
他忙再看座位那边的杨继昌跟查良庭,他们早已吃完,正在百无聊赖的翻着报纸。
回去重新开始边吃边聊,没想到他们两个已经把后续的计划大致商量好了。杨继昌主外,查良庭主内,地方,人选,业务方式,账户分配,暗语,秘箱,甚至于阴阳电话的层层转接,王二毛能想到的、没想到的,杨继昌已经规划得妥妥当当。
王二毛听完之后只好买账,专业的事情果然是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继昌阿哥,这桩事体就全权交给侬来办了。等黑市启动之后,阿拉只能通过电话联系。过两天我这里装修好,侬就搬过来,安全方面的事体,我寻个专门的人来跟侬对接。实在是不好意思,侬坐这个位子,除了查老师,不方便跟其他人有任何接触,洪霞回来之后的喜酒也不能请侬来吃了。”
黑市的这条线和刘铭达的那条线绝对不能交叉,这一点,王二毛想得很清楚。
杨继昌自然是拎得清,哈哈一笑,举起手里的酒杯来,“二毛,侬这是看得起我,有啥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侬新婚大喜,我连红包都没准备。这杯酒,我不来祝侬百年好合,那个没意思。赶走了日本人,侬跟洪霞自然就能幸福美满,赶不走日本人,我祝侬:轰轰烈烈,不负少年!侬放心,交给我的事体,我保证它稳如泰山!”
轰轰烈烈,不负少年!
王二毛从没听过这句话,心里暗自记下来,这句话,讲得好!
两个人碰了杯,一饮而尽。
杨继昌眨了眨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开口讲,“二毛,做阿哥的还有一句话,侬能记就再记一下。”
王二毛一愣,看着他脸上古怪的表情似曾相识,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长安旅社里看到他时,他也是同样的一副表情。
“阿哥,侬讲!”
杨继昌话到嘴边,不吐不快,转过头来先跟查良庭打招呼,“大教授,侬不要多心啊,我不是讲侬。”
查良庭也被他弄了个莫名其妙,眼里尽是问号。啥话都还没说呢!跟自己有个毛的关系?
“那我就讲了啊!从古到今,能成事者,都是流氓,不要去相信啥个书生意气,书生只能误国!”
王二毛听得一头雾水,这是有所指啊!
书生误国?他不由地先去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查良庭。
没想到查良庭稳稳当当地坐着,一点没反应,看王二毛偷偷看自己,不禁一笑。
“这句话,应景!应心!二毛,你最好记牢!”
记牢不是问题,问题是,啥意思?
王二毛眼睛巴登巴登盯着他们看了半天,这两个人居然默契地点到为止了。
“朋友们,帮帮忙好伐!能不能再讲得明白点?”
杨继昌摇了摇头,“已经是最明白了。”
查良庭点了点头,“多一个字都不合适。”
王二毛快要厥倒,指着查良庭问杨继昌,“他不就是书生?”
杨继昌摇了摇头,“他不是。”
查良庭点了点头,“我想做流氓,学不像,只能做杀手。”
王二毛想了想,有点道理,又指着杨继昌问查良庭,“他是流氓?”
查良庭摇了摇头,“流氓不够大。”
杨继昌点了点头,“没屁用!”
王二毛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了两块钢板,来回一弹,完全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你们的意思…… 是想叫我去做流氓?”
没想到这句话一问,对面的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侬已经是个流氓了。”
“而且是个大流氓!”
“为啥?”
查良庭摒不住叹了口气,劝道:“二毛,侬不用自卑,这是好事体。”
“我自卑?”
杨继昌一笑,“不用听他瞎讲,有啥好自卑的?能够摆得平四个老婆的人,不是流氓又是啥?二毛,这句话的重点不是侬要去做啥,而是……”
“需要防牢点啥?”
“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