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的老太爷,臧红霞没有仔细讲过,王二毛也不能盯牢问。
但不管是师父还是顾明诚,都曾经提醒过他,这个老头子,水有点深!
问题是,水到底怎么个深法,这两个货却是一句都没提。
昨天的电话既然已经打到了501,那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先不论水深不深吧,王二毛这边,首先便是缺了礼数。本来嘛,因为你的横插一杠,搅得人家夫妻两个说离就离。然后呢?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跑去解释,人又给你弄不见了。这种事情,搁谁谁不恼火?
更何况,人的脾气,往往是跟他的财富地位成正比的。
据说这个老头子还是江苏首富!
王二毛的心里面飒飒清。
在这种乱世里还能做得成首富的人,黑白通吃,手眼通天,那就是个起步,七窍玲珑,八面逢源是必然的,要再讲到阴谋阳谋,一步十算,自己这点水平,就算是三头六臂,拆房子卖地,也弄不过人家。
啥事体都还没做,居然直接站到了对立面,太冤枉了吧!
可问题是他现在能做点啥呢?
臧红霞算是半只断了线的风筝,人现在在哪里,天晓得!关于老太爷的性格,脾气,喜好,软肋,这只蜘蛛精是半个字都没有提过。就算想打电话过去赔礼道歉,又要用啥个态度呢?
王二毛郁闷了,心绪不定,觉得自家的头上挂满了一只只大大的惊叹号。
小琴看在眼里,也替他担心起来。
“姐夫,侬放轻松点,不用太紧张。老太爷样子长得蛮凶像,还算讲道理。四个孙女里,他最欢喜的就是小姐,侬既是小姐看中的人,我想,起码的面子总会给的。再讲,他平常对家里人还算蛮客气,只要不是坏了规矩,基本上不会怎么管教。”
王二毛听得心头一凛。
讲道理?在这桩事体里,自家这边理亏啊!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舒了口气,这只电话迟早会再打过来,现在千万不能被情绪影响,还是要积极准备一下。
“老太爷现在在哪里?”
“在大宅,就是凤阳的祖宅。八十大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过大宅。”
“老太爷八十多了?侬快点跟我讲讲凤阳老家的情况。”
小琴奇怪了,这种事体他们困觉之前不先讲讲清爽的吗?看王二毛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只能尽量把自家知道的事情拣重要的讲。
“凤阳臧家,是从嘉庆皇帝时开始发家。老太爷的老太爷,做过十几年江宁布政使,致仕之后开始经商。臧家的前三代,全部都是红顶子商人,乾清宫十八家官商,凤阳臧家是大家。到了老太爷的爸爸这一代,大清朝出事体,八国联军打进圆明园,庚子赔款要赔不晓得多多少少银子出去,西太后拿不出,让十八家官商出一半……”
王二毛看她拉出一副讲评书的架势,头上又是一滴汗。
“朋友!侬就讲老太爷这代的事体好伐?之前的事体,以后有空再慢慢讲。”
小琴好心却被打断,气得皱了皱鼻头,只好跳过。
“老太爷的事体,我晓得的不多,只晓得在他当家之前,凤阳臧家已经是三起三落。听说他早年是混江湖的,从小就跟家里人不大往来,到三十多岁的辰光,突然有一天抱回来一个儿子,嗯,就是老爷。他的爸爸问他:老婆呢?他不讲,就讲这个儿子要好好养大,然后就又跑了。一直到他六十多岁,才又回到了家里。”
王二毛听得神奇,这个老头子的故事应该蛮精彩。
“然后呢?”
“然后么,他就一心一意做生意,生意在他手里越做越大,臧家也就越来越富。又过了几年,他的爸爸没了,就正式接手了臧家,一直到现在。”
“臧家门里还有点啥人?”
小琴一笑,“姐夫,侬阿是想过去认认亲眷啊?”
王二毛挠了挠头,苦笑道:“我现在可没这个心思,只是想晓得洪霞有没有啥个兄弟姊妹,侬刚刚讲,四个孙女里老太爷最欢喜的是洪霞,臧家阿有啥个男丁?”
“那自然是有的呀!老太爷的爸爸,兄弟四个,他是大房。老太爷这一辈,亲兄弟三个,他排老二,堂房兄弟还有七个。老爷是独子,老太爷回来之后没再娶,大房这边有两个堂少爷,其他堂房兄弟的子嗣就更加多了。他们不住在大宅,我认不全。”
“那洪霞自家的兄弟呢?”
“小姐是独养女儿,老爷身体不好,听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活到二十二岁就走了,我都没看到过。”
“那她的姆妈呢?”
“姐夫,侬是在调查户口啊?”
“没没没,我只是想晓得,马屁要哪能才能一路拍得上去……”
小琴厥倒,看了看王二毛,认真地摇了摇头,“姐夫,侬运道不好,夫人在四年前生毛病也没了。从小姐到老太爷,是直达电车,中间没有马屁好拍。”
王二毛更郁闷了,又想了想。
“对了,这个老太爷晓不晓得洪霞跟顾胖子是假结婚?”
“这我怎么会晓得?我平常看到老太爷,吓也吓死了!”
“侬估计呢?”
小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难讲!照道理么,他最欢喜小姐,应该不会同意小姐第一趟嫁人就去做人家的三姨太,这个面子上讲不通……”
“对对对!”
王二毛寻到了救命稻草。
“但是么…… 上海顾家也是名门望族。顾明诚的太爷爷辈,出过探花郎,他的爷爷还做过一任江苏巡抚。侬晓得,小姐不是长房,真要去给顾家做姨太太么,也不能算是委屈…… ”
“哪能不算委屈!我跟侬讲,这个委屈大了!”
这种不对胃口的话王二毛听不进,立马打断,倒是把小琴吓了一跳。
“老太爷肯定也是革命党,派洪霞跟死胖子假结婚,就是为了抗日的!”
“老太爷哪能会是革命党?他天天在家里一坐,吃吃老酒做做生意,革啥人的命了?姐夫,侬这样肯定,阿会太武断了?”
武断?
王二毛心里是有苦讲不出。这哪里是武断呀?这是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