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在浴室里又玩了几分钟水,感觉差不多了。
这帮人如果还能怀疑到隔壁来,那就真是积年的狐狸成了精。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掩上门,将身上藏的听诊器拿了出来,又拿出一卷胶布,轻轻扯下两段,在听筒背后叠成一个十字,然后再蹑手蹑脚的回到客厅,手指贴在墙上,先试了试墙面的材质。
别说,国际饭店的装修可真不含糊,暗纹色的墙纸在墙面上糊得极其平整,服服帖帖,后面的气泡几乎一个都没有。
王二毛放了心,戴上听诊器,用听筒慢慢找准位置。
就是这里了!
他忙掏出一块海绵垫在墙上,然后将听筒贴了上去,最后,十字胶带轻轻粘上墙面,用手压紧,再听了听,两个呼噜声此起彼伏,声音有点轻,但勉强可以听得清。
这个国际饭店,隔断墙不会奢侈到用了双层砖吧!
王二毛正自心里暗骂着,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过道里的地板是一色的大理石铺衬,这声音从听诊器中传来,那是有点过分响了。
王二毛的注意力被吸引,呼噜声便显得更轻了些,就听那脚步声到了隔壁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咔哒”一声,锁匙声响,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然后,又听到一阵“”屑屑索索“”轻微的纸包声响,过了几分钟,那人走进卧室,轻声喊了句:“六叔祖,三师伯,醒一醒!”
那人又连着喊了几声,就听一个年老的声音回了句,“瓜娃子,夜半三更不消停!又有什么事啦?”
“六叔祖,掌门师兄来电报了,您老先起来看一看。”
“…… 扶我起来。”
“您老小心一点,没绑石膏,动作不能太大……”
“老夫心里有数,你去开灯,电报呢?”
“在在在……”
……
过了很久,房里居然没了声音。
王二毛等得有些心急了,莫不是这帮人警觉到了什么?他眼睛不自觉地看向房门,但又一想,不可能啊!再仔细听,另一个三师伯的鼾声还在,应该是这谢道灵看了电报之后,有些什么事情需要想一想。
又过了几分钟,就听谢道灵讲,“你现在就去给他回电报,南造……”
“六叔祖,您老等等,我去拿支笔。”
“拿什么笔?用脑子记!说过多少次了,现在是在敌后,一切东西都不要落下凭证。”
“是是是,六师祖,您老请讲,我用脑子记。”
王二毛听着好笑,这人倒是个软乎蛋,脾气还挺好。
就听谢道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先记吧:南造云子此人,出现在南京绝无可能!她已由土肥圆安排进特高课任职,近期在上海活动频繁,我第三、第四小组伤损严重,暂不能执行对其的枭首计划,请速安排南京的小组前来增援。盼复!”
那人似乎是在暗记老头儿的话,一直没吭声。
谢道灵似乎也是无奈,隔了两分多钟,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背出来了?”
“回六师祖,背是背出来了,怕路上忘了,就多背了几遍。”
“你这娃儿!…… 来陪我讲几句话吧,要是出门前还能记得,就再出去。”
“六师祖,您老先讲。”
……
良久,老头居然无话可讲,王二毛听得心累,再将心比心一想,突然觉得他好可怜。
“我们青城派,这次可能都要栽在上海了,你这小娃子,心里怕不怕?”
“六师祖,我不怕!”
“哦?穆老三是你们之中功夫最好的,他都死的莫名其妙,你个瓜娃子居然不怕?”
“六师祖,我功夫不好,脑子也不行,跟三师兄他们比,一百年都比不上。但要讲怕,我是真不怕。您老放心,我是个瓜娃子,更是个川娃子,自古川兵出川,就不带怕的!”
……
这话王二毛听得动容,他有点后悔,之前的事情确实做的鲁莽了。
“好!你这娃儿有这份心气,就能有出息!”
“六师祖,我就是笨了点,样样事情都学得慢……”
“笨点倒也没啥!堂堂中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是笨人的错了?”
老头像是在喃喃自语,那人一时倒是无话可接。
“鲁……”
“六师祖,我叫鲁墨林。”
“对不起啊,我一直没有记好你的名字。”
“没事没事!六师祖,您要记得都是大事……”
“这不是小事。凭你刚才那句话,我从今天起,就要高看你一眼。墨林,如果你我还有命回到青城,你愿不愿跟着我学功夫?”
“六师祖!”
“唉!青城派风风雨雨数百年,命运多舛,好不容易有了几个好苗子,又是国难当头。好男儿为家为国前赴后继,这没啥可说的…… 可怜我们青城人才凋零,总要有人能够传下去。好了,这些话不讲了,现在还是想想我们怎么才能活着离开上海吧。”
“六师祖,您的意思是任务不做了?”
“任务是必须要完成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做不到,就算把南京玉良和翠凤的两组人都调过来,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机会动手。墨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寓居西南,眼界也浅了,可能真的是把上海的英雄都小看了。”
“您老是说兰花门的谭秋萍?她那叫做偷袭,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了?我功夫再差,也能看出您老就没打算真打,她可倒好,实打实的阴毒招式。”
“输了就是输了,找这许多借口做啥?”
“我就是不服气嘛!臭婊子,不讲道理!”
王二毛听得一头汗,骂到谭秋萍,稍稍爽了些,可这句臭婊子,听着着实刺耳。
“你个瓜娃子!出去可不能这么骂人。外八门也是同道,相互礼敬,是一个人的涵养!你师父有没有教过呀,欲练功则先养气,外无棱角内乾坤。”
鲁墨林不响了,也可能是不敢再顶嘴了吧。
过了一会儿,谢道灵突然又自言自语讲了句,“我现在是在犹豫,兰花要是肯帮忙,这个任务似乎还有希望。只是这样做的话,牵扯到泄密,重庆方面便很难交代。”
王二毛听得心头一动。
不好!
这个老头子话里有话,有窍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