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下午四点。
明天刘铭达就要回南京,今天必须要把该讲定的事情细节处统统敲定,否则,两边的配合一旦失了默契,后果就是一事无成。
他抓紧时间跟小菊豆对了对她目前看中的房子,有几户真叫是便宜得吓人。
现在的法租界不比从前,一旦日本人跟美国人动了手,部队分分钟开进来,这个上海滩上最后的孤岛就将沦陷。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人,不是没地方去,就是在抓紧一切时间赚快钱,租界里的经济呈现出一种变态的繁荣。固定资产一贬到底,硬通货,物资货源,贸易差价,是商人们疯狂追逐的目标。
王二毛在小菊豆选中的十几处房子里再选了选,挑出其中的六处来,“先就这点吧,尽量不要用小黄鱼交易,能用法币就用法币,不来塞再用中储券。不够的话,先交定拿到钥匙,我这两天想办法再去抢点钞票回来。”
“抢钞票?”
“没没没,是弄点钞票回来。”
王二毛一不小心讲了真话,弄得小菊豆一愣一愣的。
“我不管侬用啥个办法,事先要问侬清爽,这些房子写啥人的名字?”
“侬的呀!我又没空。”
小菊豆窃喜,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侬的其他老婆呢,不用去打声招呼?”
“有啥招呼好打?这点房子拿在手里,是风险,又不是福气。要是姆妈来问,侬就讲,我已经跟侬商量过了,这些房子跟张家门没关系,用好之后就会卖掉。养老婆的钞票我每个月会定时交给她,让她自家去分。”
小菊豆这才明白,心里倒是有一点小激动,“有啥个风险?会不会被抓进去?”
王二毛奇怪了,这是蛮想要被抓进去?
“拆封,没收,询问之类的吧。侬是房东,只要住在这些房子里的人出了问题,侬总要去巡捕房跑两趟的。”
“就这?”
“哪能?嫌不过念头啊?我跟侬讲,只要讲错一句话,小事体就会变大事体,搞不好还会弄一个杀头的罪名!”
小菊豆吐了吐舌头。杀头就算了,啥个正经事体都还没做呢,这样死太不值得。
王二毛想起一桩事体,问道:“金表呢?侬没让它停掉过吧。”
小菊豆听他问起,忙从怀里把金表掏了出来,“这只老鬼三现在就像我的性命一样,天天服侍,也不晓得有点啥个用场?侬快拿去,省的我每天困觉的辰光还要提心吊胆。”
王二毛接过来看了看,指针走得又快又稳,收在身上藏好,“师父这里估计一时半刻不会有消息过来,我先派它一点别的用场。”
小菊豆奇了,“这只金表侬晓得哪能用了?”
王二毛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这有啥?戏法么,戳穿之后人人会变,各自巧妙不同。我走了。”
“哎!侬这样进进出出,不跟姆妈去打声招呼吗?今朝又不回来了?”
“我…… 今朝是肯定回不来了。小梅阿姐的事体相当重要,我必须安排好。这样吧,明朝把他们送走,我就回来歇一天。侬去准备点小菜,阿拉一家门吃顿团圆饭。”
“好嘞!”
……
重走地道,王二毛有点吃不准。
香香这会儿是已经回了听音阁,还是仍旧留在谭秋萍的屋里。
他有点后悔,刚才下地道时,应该问一下小桃花的,就算她也不清楚,电话总能寻到人。
想到昨天的事体,不禁有点头大,看到谭秋萍是尴尬,看到香香又是抱歉,总之,这些女人全都要哄。也不晓得自家是走了啥个运数,命里注定今朝是赔礼道歉日?
路过谭秋萍的出口,他犹豫再三,还是先去看一看,万一她们都在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耳朵贴上地道口的板门,屋里静悄悄,只有台钟发出“嗒嗒”的声响。
估计她们两个都回了听音阁。
他刚想要走,突然之间听到屋子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短笛声响。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了,那天谭秋萍半夜示警,就是这种笛声。
谭秋萍在屋外,又出什么事了?
他马上拿出回形针,刚想撬开,就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传来,回头一看,香香正带着杏花娘她们几个,急急匆匆从地道里赶了过来。
王二毛不敢浪费时间,先打开门,就听到屋外的弄堂里,脚步声嘈杂,他一个健步冲出房间,隔着客堂间的窗户向外看,就见窗前人影绰绰,十来个男女正在弄堂里对峙。
这时,香香已经带人来到他的身后,顾不得问,直接一把拉住他。
“杏花娘,侬去把谭姐姐换回来!有啥事体,按江湖上的规矩应了就是。”
杏花娘应了一声,开门出去。
“侬不要出面,外头来的,是青城派的二当家九曲大剑谢道灵。刚刚老刘急吼吼打电话给我,讲这些人寻到了慕青城他们的尸体,过来寻阿拉兰花门讨个说法。”
王二毛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人家青城派肯定有自家的联系办法,这三人最后是在兰花坊里落的脚,出了事体,寻到兰花也很正常,只是为啥不去兰花坊,而是要到谭秋萍这里来呢?
他回过头去,就看香香脸上红扑扑,可能是走得急了有点喘,后面跟着三个四品,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姐夫!“”姐夫!”
王二毛有点吃不消,跑到这里,人人都是小姨子,这个关系,有点别扭。
他顾不上多想,先问:“老刘有没有讲,他们寻到啥个把柄伐?”
“他们跟谭姐姐交过手,身上自然有伤,兰花门里,最能打的就是谭秋萍,江湖上人人都晓得。所以直接过来寻她,连山门都没去拜过!”
王二毛想了想,苦笑道:“刘建洲肯定已经把他们身上的伤口做成致命伤了。这下,讲不清爽了。”
香香原不知他们青山的秘法,听他这样一讲,恍然道:“所谓的秘法,就是嫁祸他人?”
王二毛只能点了点头。
“那喉管上的刀伤呢?”
王二毛拉过她来,在耳朵旁边轻轻讲道,“我只能猜啊,应该是钝刀断首,划印无痕。”
啊!
香香秀眉一蹙。
怪不得不能让别人听去呢,实在是有点残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