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一个人去炸人家老宅?
三个女人同时瞪大眼睛,各自问了句。
“洪霞阿姐一个人来塞伐?”
“老宅里厢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也要杀?”
“太不安全了,为啥不让我跟她一道去?”
王二毛看着她们,笑了笑,不响。
过一会儿,香香先讲,“反正是百杀警世,事体索性做到刹根,我没意见。”
五香豆瘪了瘪嘴,“姐夫,只要洪霞阿姐不骂山门,我就同她讲。”
王二毛一笑,“侬跟她讲清爽,这事体只有她能办,我明早去华懋饭店等她回来。放心,她不会骂侬山门的。”
这话一讲,五香豆倒是没啥,点头答应,但是另两个女人,面色都有点不对。
王二毛立刻就觉察到,忙解释,“谭姐姐,我不是讲侬不来塞。这事体不善,阿拉兰花不能沾手,姨娘那里我总要交代。侬搞定汪国兴之后,打电话回来问香香碰头的地址,争取十一点之前上岛,三更动手。”
两个女人听他搬出老太太来讲,只能不响,各自心事,反正都不是戆大,鬼才会相信这种无力的解释。
讲好横沙帮,谭秋萍跟五香豆告辞走了,房里就剩香香一个。
“这个洪霞姐姐本事真大,一个人,黄浦江里来去自如。我不会游水,真让人羡慕。”
这话讲得酸几几,王二毛接不上,吃了口茶。
“以前听故事,讲故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倒也没听到过跨江去取的。吕子明白衣渡江,讲到底是阴谋诡计。洪霞姐姐堂堂正正端人家老家,这份胆魄,让人钦佩,麻烦侬啥辰光有空介绍我去结交一下。”
王二毛越听越不对,再不说话味道就变了,“侬这敌意毫无因由,都是办事,各人各人的特长。像侬听音阁里一坐,全上海没侬不晓得的事体,人家要羡慕也羡慕不来。阿拉身逢乱世,每天有多多少少事体要办,没办法,大义高于私情。讲难听点,哪一天我倒下来,侬倒下来,她倒下来,剩下来的人,哭好之后还不是要继续站起来战斗?兄弟,爱人,亲人,死的,活的,只好统统装在心里,直到自家死掉。阿拉这代人,没资格选择,这是命。”
香香静静地听着,心里随之悲凉,听到最后,痴了。
缓过来,细细品。
这个家伙讲了一路,又像是什么都没讲,纯粹是带着自己兜圈子,俗称:捣浆糊!
她不禁一笑,男人有这种本事,女人就恨不起来。
“好了,我买账侬,讲正事体。”
“第一桩,百杀报名的五个人,昨天统统解决了,阿拉的人没伤亡。今朝各式各样的大报小报铺天盖地是关于这五个人的报道,还有就是关于百杀令的故事。至于雨夜三更这四个字,各种猜想也是五花八门。”
王二毛一笑,来的路上,他观察过路边的闲话,报纸也看过两张。
“所以我在想,今朝横沙帮的事体,明天要哪能讲?阿拉就算不讲,只要他们有人死,大报小报的记者就会第一辰光晓得,他们的动作,可能是阿拉想象不到的快。”
王二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禁有点感激姨娘,留了个诸葛亮在他身边。
“讲讲侬的想法。”
香香一笑,“今朝蛮巧,又是下雨,侬应该可以碰到顾明诚。不如就让他通知报馆再报趟名,横沙满门。”
王二毛想了想,问,“明天汪国兴是要青帮抬出来的,阿拉报名,会不会让他们难做?”
“我想过了,阿拉这样做,只会对青帮有好处。”
“侬详细讲。”
“现在的上海滩,黑帮之间是一种默契的平衡,啥人也不敢强出头,啥人也不会欺人太甚,因为有日本人。强出头的,在日本人眼睛里容不得,把人逼急了,就是把人往日本人那里推。黑帮拜的是关老爷,像横沙帮这种不要面孔,不要祖宗的并不多。大家现在还是江湖路子,啥人晓得哪一天日本人被赶出去之后,有多少人会来跟侬算账,所以现在大佬们都在混腔势。”
王二毛第一趟完整的听时局,饶有兴致。
“所以横沙帮这桩事体,不能让大家去猜是青帮起蓬头,必须是阿拉担责任,否则,青帮难做人,杜老板也不会答应相帮后面的事体。只要大家不把矛头指向青帮,他们就有理由讲后面的事体是百杀托人通传,不能不帮忙。浆糊一捣,事体办掉,他们外快扎一记台型,皆大欢喜。”
“透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