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懋饭店的二楼西餐厅,是当时上海滩上最顶级的。
口味就不用说了,请的是法国顶级名厨,用的餐具,是全套英式皇家御用银器。环境也好,一排高大宽舒的落地窗,看出去,是上海滩上最繁华热闹的街市,去露天阳台上站一站,外滩的十里洋场尽收眼底。
臧洪霞订的是一个接近露台的靠窗位置,她今天没有刻意修饰,反较平日里的装束更简单了些。
王二毛带着小菊豆过来,两边客客气气,招呼落座。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王菊,菊花的菊,这位是臧洪霞臧小姐,呃......”
王二毛突然搁牢,后面的抬头不晓得怎么说了。
“原先是商务印书馆顾馆长的三姨太,今朝刚刚离婚。”
臧洪霞一边微笑着,一边接过去介绍自己,像是在讲另一个人。
小菊豆面带微笑的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眼睛巴登巴登看了看王二毛。
“这件事体跟王先生没关系,阿拉本来就是要离婚的。”
王二毛坐了下来,他打定主意,今朝这只嘴巴,只要负责吃东西就好。
小菊豆不晓得哪里学来,一只面孔像似被定型过,微笑着问,“臧小姐,今朝侬要破费请客,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晓得阿有啥事体?侬尽管讲,阿拉王先生家里不大拿主意的,侬跟我讲就对了。”
“好好好,王太太,我一看侬就是个面善的人,王先生人好,福气也好。阿拉不急着讲事体,今朝第一次见面,妹妹我给侬挑了一副翡翠耳环,侬先看看。”
......
王二毛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看这两个女人从碰面到结交再到姊妹相称,越看越神奇,这两个人笑得不吃力吗?
自己面前的牛排已经吃了一半,这两个女人居然还在那里姐姐妹妹的相互聊着,面前的美食像是装饰品,一口没动,他有点自我怀疑起来,是自己太饿了吗?
“我就跟侬讲,二毛这人心软,看侬受了伤,他肯定心里过不去的,他要挡在侬前头的样子,侬肯定也只好吃死他了。”
这是人话?王二毛有点想上厕所。
“姐姐,侬是真个福气!这叫啥?这个叫做先苦后甜。阿拉女人图个啥,不就是图个贴心贴肺的男人吗?我是命苦...... 之前这个老鬼三,他对我...... 唉,不讲了。姐姐,我是个江湖人,看对眼了,就当侬是亲阿姐......”
这里面有句真话吗?王二毛像是碰到了外国人。
算了,肚皮是真饿了,他继续低头开吃。
“王先生,侬好!”
吃到一半,身后突然有人叫,王二毛一愣,转头看,居然是昨天碰见过两次的刘铭达。
“哎呦,刘理事,侬好侬好!”
“这是?侬的家眷?”
“呃,是的是的,今朝介巧。”
两个女人看有人过来打招呼,忙转过头来,臧洪霞是认识的,微笑招呼。
“两位太太,我拉王先生去阳台上吃根香烟,不介意吧。”
小菊豆还没反应过来,臧洪霞笑着讲,“侬去侬去,阿拉女人讲话,他老早没劲了,你们去多吃两根。”
王二毛心里有数,这个有事寻上门来了,正好,出去透透气。
跟着刘铭达到阳台,阳台上已有四五堆人,聊天,看风景。
刘铭达选了个偏僻角落,香烟点好,叫侍生拿来两杯酒,一人一杯,慢慢讲。
“我不是上海人,讲官话,小王先生不介意吧。”
“没事,一样讲。”
“小王先生谨慎人,能做事,我就开门见山了。”
王二毛点头,听听无妨。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无党,无派,没信仰。24岁,留学英国,攻读金融学、法学,32岁,去美国深造,读金融学博士。去年受汪精卫邀请,回国参与组建中央储备银行。我不是国府派在南京的间谍,也不是任何军政党派潜伏在南京的人,所以,侬可以称呼我为汉奸。”
王二毛一愣,点了点头,不响。
一个汉奸能如此理直气壮,不简单!
“我也是盐城人,我的爸爸,跟臧洪霞的老太爷是世交,这次帮你们的忙,纯粹出于私谊,没有任何政治上的利益。这点,我希望可以讲清楚,以后,不要产生误解。”
王二毛明白了,又点了点头。
刘铭达笑了笑,“小王先生过于谨慎了,就算我是一个汉奸,也是可以碰一杯的汉奸。我等下有些话要讲,侬可以随时打断随时问,这样可以吧?”
王二毛听他讲得风趣,也是一笑,举起杯子碰了碰。
“刘理事,侬请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