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只能再换一种问法。
“老刘不是你们共产党?”
千面子叹了口气,“以前是的,现在么,不一定。”
“他也退党了?”
“没退。”
王二毛完全听不懂。
“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很难。”
千面子面朝大海,若有所思,慢慢讲,“侬喜欢听故事,我就问问侬。如果讲,侬面前的是鄱阳湖,上面有两方人马在打仗,一边是朱元璋,一边是陈友谅,侬会帮哪一边?”
“朱元璋啊!”
“侬想也不用想,就选了朱元璋,为啥?”
“这不是废话吗?他是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总要跟牢他的咯。”
千面子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这条黄浦江。
“历史就是这样,一代一代的人朝后看,不存在选择,因为结果已经晓得了。就像这条黄浦江,这水无论是从哪里来的,总归是流到了这里。但是如果要朝前看,侬就不晓得了。这一滴水是会流到太平洋,还是可以走得更加远,流到大西洋,印度洋?另外一滴呢?让侬选,侬又该哪能?”
王二毛似乎是听懂一些。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能帮助侬做决定的,只有侬自己的心。但是,心是会变的,这不是讲侬三心两意,而是侬晓得更多、想的更多以后,必然会有的变化。阿拉老祖宗老早就总结过了,这叫啥?这叫随波逐流。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
“但是,有两点要特别记牢。每一代人,要随波逐流,有前提。往后看,阿拉是有祖宗的,祖宗的名字不能在阿拉手上抹黑,祖宗的教训不能忘记。往前看,阿拉是有后代的,后代的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他们是不是还能有他们的后代,这是阿拉要想到,要做到的。所以讲,这些就是侬做选择的基础。”
王二毛听懂了,“选择就是相信,也是希望?”
千面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侬讲的是信仰,而选择,会残酷得多。好了,不讲了,我提醒侬,不要用臧洪霞做侬的靠山,也不要用索命门的势力,侬应该能想到更加好的办法。”
王二毛点了点头,已经讲得够多了。
......
江面上,巡逻艇回来了,要搭载第二批人员。
王二毛摸出那把瑞士军刀,放在千面子手里,依依不舍,“师父,这是这次我给侬准备的孝敬,另外一只鼻烟壶我不方便一直带在身边。侬早点回来,我存多点,一枪头给侬。”
千面子拿在手上,翻开来白相相,然后放进口袋。
“侬...... 万事小心!做任何事体之前,先要想到:青山不绝!”
“晓得了!”
......
送走师父,天已见亮,太阳还没探出头来。
臧洪霞过来催了,“阿拉也要快点走,哨所六点钟就有早训,人一多,会被发现。”
王二毛看了看,岸上还有最后一批人,问题不大。
那就走吧。
他跟着臧洪霞轻轻入水,在江底顺着导绳一路潜回去,这速度,比来时更快,不到半个钟头,已经回到出发地。
小七跟四爷也在水里泡着,天一亮,要立起来就太容易被发现,毕竟江面上船来船往,万一有人多管闲事喊了一声,那就完结。
四人碰头,简单讲了一下撤退方案,就依次躲进水藻堆里换掉衣服。
王二毛跟臧洪霞一路,两个人身法都是一流,各自找空档,借掩护,三晃两晃,出了脚手架,又偷摸走出一段,看到了等在路边的五哥。
他这时已经打扮成一个黄包车夫,停着一辆黄包车等客人,两人上车,拉上罩头,直接送到长安宾馆。
“现在哪能办?侬还要去寻刘铭达?”
王二毛没话找话,他晓得,他自己也要回去。
“总要坐他的车子回长安旅舍的呀。”
“然后呢?”
“困觉!”
“嗯,我也要回去困觉了。”
“......”
“侬还有啥任务?我反正没啥事体。”
“侬不是听到了?我现在一百样事体统统没了。”
“那......”
“侬是不是不想走?”
“不是不是,我总要回去一趟的,她晓得我做危险事,不讲一声不大好。”
“那侬就回去!”
“侬还会住在长安旅舍?要住多久?”
“不晓得,没想过,先把婚离掉再讲。”
“哦,对对对,那就好。”
“那就好?”
臧洪霞突然之间笑了,“侬是不是认识我的时候,就盼着我早点离婚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再要进盘丝洞的话,还有啥个理由。现在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