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似乎是一团黑暗,笼罩了余景所有的思维意识,让他又溺在当初那段日子里。
好友们的话那么骨感,刺耳。
追溯本源,有些成长必须要以丧失为前提。
十七岁的余景在人格独立上完成血淋淋的成长,失去了妈妈。
同样,二十四岁的余景在感情里被迫做了放逐者,代价就是失去易宗游。
他还能有多少勇气去尝试呢,失去的痛已经像磁铁一样在吸附着自己的能量。
其实陈策说的很对,余景确实对现在的易宗游有一层滤镜,可那些都不妨碍易宗游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小景,对不起。”
陈策说,“我话多了,不是故意提这些伤心事的,我怕你吃亏。”
余景拇指压着食指指腹,捏了捏。
“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就那么脆弱。”
陈策:“那你心里真是那样想的?”
“是,我觉得我没办法放下。”余景轻声细语道。
如果被辜负的话也没事,就当运气差好了。
纽约中央公园的秋温暖又热烈,斜阳落叶全都是金黄色,时间仿佛能被定格在这一方红叶里,人也跟着思绪放空。
飞机落地时,易宗游接到了伊森的电话。
对方说已经去过医疗机构,预约时间要推迟到晚上七点钟。
所以易宗游才会坐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晒晒太阳。
他拍下金黄色的银杏林给余景发过去,对方没有回,算算时差的话国内此时是上午十点,他应该在忙设计。
晚上七点,易宗游和伊森准时到了他曾经治疗过两年的机构。
主治医生叫mico,是位美籍华人,跟伊森的姐姐关系不错。
除此之外这里的医疗技术和安全性也都在当地属于顶尖,大多数患者的治疗档案都会单独搁置在密室。
简单的寒暄过后,mico拿出几年前的诊断书。
“韩先生在电话中已经表明过您的来意,但是一年前我就已经说过,治疗记忆障碍的外部手术风险很大,且对患者本身条件要求也高。”
“当时没有进行手术的原因有一部分是您家属这边担心,不过最主要还是您的脑后创伤后遗症比较大,并没有满足手术的基本条件。”
易宗游:“我现在已经不需要药物控制了。”
mico点点头。
“这种情况是好的,不过还是要全面检查才可以确认有没有达到手术条件。”
伊森看了眼时间,“现在吗?会不会太晚了。”
mico犹豫一会才说。
“易先生,且先不提检查的事情,您家属这边知情吗?”
易宗游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我本人应该是有权签署手术知情同意书的。”
“有的。”
mico一顿,无奈道,“不过手术风险很大,家属也是同样需要签字的。”
易宗游并没有回应这话,沉默一阵。
“脑部检查安排在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九点,大孔径ct室。”
“好的,谢谢。”
易宗游走之前叮嘱:“还请不要和我家里人提起这件事,我会亲自说。”
“当然。”
出了医院,伊森一脸怅然。
“我感觉叔叔阿姨不会同意的。”
易宗游没说话,打开手机看到了余景十分钟前回复的信息。
【感觉银杏叶是橘子味的】
【你那边看起来要比京市暖和】
看到第一句话易宗游弯唇轻笑了声。
感觉余景的脑回路很可爱,像天真的小孩子一样。
伊森看着他脸上的笑,感到一股诡异感。
“宗游哥你在笑什么?好恐怖啊。”
“笑傻子。”
伊森:“......”
易宗游继续看手机。
:【嗯,是比京市温度高一些】
:【我明天晚上回】
o_o:【一路平安!】
:【好】
“如果易叔叔不同意手术,你打算怎么办?”
毕竟风险很大,其实伊森心里也为他捏把汗。
这种深部脑刺激术需要通过在大脑内部特定位置放置电极,以此来调节神经元活动。
一旦失败后果简直不敢想,且不说记忆和认知功能的受损,甚至对生命都造成威胁。
易宗游看起来倒很平静。
“会同意,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情。”
“你就这么有把握?”
“嗯。”
伊森想了一会,又说。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和余景已经又相遇了。”
“宗游哥,重新开始没什么不好。”
易宗游眼底浮现出薄薄的恻隐,声音很低。
“对他不公平。”
于易宗游而言,重新开始确实是件比较简单施行的计划,可对余景来说实在不公平。
他每每看见那双可怜又伤情的眸子,一种莫名的疼就会在心中反复翻搅。
还有韩宁查到的关于余景的病情,那些药物密密麻麻的副作用,他都不敢想。
如果没有重逢,余景接下来还会独自带着回忆过如此生活。
这样也算得上是重新开始吗?
余景看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发了会呆,伏在办公桌上,侧脸压的有些红。
其实偶尔也会思考陈策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易宗游现在对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接近自己,会不会真的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床伴。
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那易宗游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又把他摆在什么位置。
好烦。
余景想一拳把电脑捶出一个洞,但又怕段左叫他赔钱。
第二天上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评估,结果显示易宗游并没有达到手术的条件。
mico把检测报告递给他,“很抱歉,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您还是需要接受面诊和治疗。”
易宗游点点头,表示接受一切结果。
“可以,具体是什么原因?”
“脑后神经创伤后遗症,建议您近期避免刻意去做一些刺激神经的举动,我会再给您开药。”
“好的,谢谢。”
“两周后来面诊,进行下一次疗程。”mico顿了下,友善提醒,“家属有知情权。”
易宗游:“我知道。”
到京市后,他先回了趟易家。
说到底这也不是小事,不可能瞒住父母,也不应该瞒。
易昌端详了那份检测报告很久,一脸凝重。
“我不同意,这太冒险了。”
“对啊宗游。”秦莉兰握住他的手腕,很是忧心。
“医生不是说你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吗,实在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一旦手术失败,妈妈真的......真的接受不了。”她哽咽着,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易宗游声音缓了缓。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手术成功率挺高的。”
“这都是安慰人的话。”秦莉兰说着泪就又掉下来,“你当我是傻子吗?”
易昌深深呼出口气,揉着眉心,一句话也不说。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既然能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都已经在心里拿过主意了。
客厅再次陷入宁静,偶尔传来女人低低的哭泣声。
“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易宗游说。
“从现在开始,两周循环一个疗程,直到满足手术条件为止。”
“在身体承受范围内,我会尽全部的努力去恢复记忆,后果我自己来承担。”
易昌寒着脸,神色凝重。
“你承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果真出现什么意外,你觉得我和你妈谁能接受?”
易宗游平静地和他对视。
“爸,我遇到余景了。”
“什么?”
“我说,我又遇到余景了。”
易昌没说话,神色明显有些诧异。
“小景?”秦莉兰怔了一下,“他在京市?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