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宁的手微微发抖,她无法用精确的语言去描述此刻的感觉。
流轻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像是一柄钝刀,缓慢却致命地割裂着她的思绪。
“一人都没剩?”
她的嗓音低沉,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流轻点了点头,语气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从喉咙里碾出来一般。
“别说是人了,牲畜家禽,一个都不剩。”
沈如宁沉默不语,眼神落在流轻那满是血污的衣襟上。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灭门。
不,甚至比灭门还要彻底——整座村子,所有活物都被抹杀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的呼吸有些滞涩,视线定定地看着流轻,半晌后才摆摆手,语气有些疲惫:
“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流轻站在原地不动,神色复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春至拉了拉她的袖口,催促道:
“走吧,我去帮你清洗一下。”
但流轻依旧没有动,只是垂着头,拳头微微收紧,似是在思索着如何开口。
沈如宁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眯起眼,语气微沉:
“愣着干什么呢?流轻,你想说什么?”
流轻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开合,却没有立即出声。
她的沉默,让沈如宁心底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流轻迈了一步,似乎想靠近,却在意识到自己满身血污后,生生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挣扎。
“小姐……”
她低声唤了一句,却没能立刻接下去。
沈如宁第一次见流轻‘欲言又止’成这个样子。
眯了眯眼,心底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她上前一步,握住流轻的手,任凭对方如何挣扎,都没有松开。
流轻一向冷静果决,能让她露出这种犹豫之色的事,绝不会简单。
沈如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和与坚定:
“别怕,有我在,你放心大胆地说。”
流轻的指尖微微颤抖,许久后,她终于吐出了一句话——
“我看到湘王了。”
沈如宁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流轻顿了顿,随即又补充道:
“湘王,也看到了我。”
房间内一时寂静无声。
连空气都像是骤然凝固了一般。
——又是湘王?
每次这个名字出现,总伴随着难以捉摸的诡谲局势,以及越来越多的谜团。
她微微抬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眉头紧皱,脑海中飞快地梳理着所有与湘王有关的信息。
“湘王,真是越挖越深,常看常新啊。”
她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清脆。
那么——
他在这场屠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是旁观者?
还是……幕后主使?
沈如宁的目光逐渐幽深,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一张错综复杂的棋盘。
而这盘棋,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况且……
湘王此时不应该被皇帝‘留在’皇宫内么?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沈如宁眉心紧锁,脑海中飞快地运转着可能性。
湘王这个人……很危险……
但是沈如宁转念又一想,湘王可以出皇宫,必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那么?
又或者……屠村……本就是皇帝默许的?
思绪未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管家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和谨慎:
“小姐,季府,季云小姐的侍女来了。”
沈如宁微微一顿,目光微动,随即沉声道:“从后门来的?”
管家应了声:“是。”
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看起来,像是避着什么。”
“带她进来。”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要让府里其他人知晓。”
“是。”
管家应声退下,很快,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内一时沉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隐的压抑感。
流轻微微行礼:“小姐,那我先下去了。”
沈如宁点头,而后看向春至:“你同流轻一起下去吧。”
二人领命,随即退出房间。
……
外头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黑云沉沉,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盖子扣在城池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风穿过青石巷弄,带起淡淡的潮湿气息。
春至搀扶着流轻,缓缓走在青石板路上,感受到身旁人的步伐有些不稳,不禁皱起眉头。
“你是不是受伤了?”
流轻没有回答,神色间透着一丝罕见的疲惫。
春至心里一紧。
她第一次见流轻露出这种模样,哪怕当初受箭穿身、满身鲜血,她都未曾如此失神。
流轻一直是冷静而果决的,她的世界里似乎从不曾有过“颓败”二字,可现在……她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挣扎与混乱之中。
风渐起,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得角落那棵合欢树的粉红花瓣簌簌而落。
流轻终于停下脚步,站定在合欢树下。
春至忍不住追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流轻缓缓抬起头,眼神终于聚焦在春至的脸上,嘴唇轻启,嗓音微哑:
“春至,你还记不记得,‘星琳’?”
春至一怔,随即点头:“当然记得。”
就是因为她,流轻与慕山兄妹之间得关系才出现了长年的裂隙。
春至有些不解,流轻忽然提起星琳做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流轻的指尖微微收紧,似乎在极力控制着某种情绪。
春至见她这模样,以为她仍旧被困在旧事的阴影中,不由得轻声安慰。
“流轻,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想了,好不好?”她眼眶微红,紧紧握住流轻的手。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她的话尚未说完,流轻忽然开口,语调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星琳,可能是湘王的人。”
——
这一瞬,春至的大脑轰然炸响。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