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那场瘟疫来的又急又猛,不过短短时间,家家户户挂上了白灯笼,哭喊的声音不曾断绝,还活着的人想要逃出去,然而方圆百里已经被建起的高墙围住,外面有人守着,绝不会让里面的人跑出去。
他们成了被遗弃的存在,只能慢慢的等着死亡。
在某一天,一位道长踏进了这个尸横遍野的地方,他为眼前的惨境摇头叹息,但还有苟延残喘的人们,眼里迸发着求生的渴望。
他想,他应该想办法救下这些人。
在一次次的卜卦之下,他看到了转机,走到了村尾,这儿有一间简陋的木屋,在到处都弥漫着腐臭味的空气里,孤零零的屋子伫立于此,里面却透露出了活人的气息。
道长推开了门。
屋内,倒在地上的大人尸体只用一张破布盖着,地上是一滩干涸的血迹,彰显着这人的死并非是因为疾病。
道长走进了屋子里,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走进了一间灰尘弥漫的卧室,他蹲下身,在床底下见到了两个孩子。
他们瘦骨嶙峋,脸上的皮肤已经出现了感染瘟疫后的溃烂,藏起来测他们被道长发现,不由得瑟缩在一起,紧紧的抓住了彼此的手。
他们是双生子,也不知道谁大谁小,反正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外貌,以及同样的看人时,充满了戒备的目光。
他们的母亲是最早染病而亡的那批人里的一个,而他们的父亲不久前也染了病。
这儿是一座孤城,没有人会来救他们,哪怕是拼着一口气不咽下,他们也只会慢慢的因为全身溃烂,在疼痛中窒息而死。
绝望的父亲预感自己的死期将要来临,在还没有丧失行动力之前,他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如此绝境里,大人都活不下去,失去父母庇护的孩子,最终也不过是走向死亡的结局而已。
父亲狠下心,去厨房里拿起了刀,慢慢的走向了两个孩子。
可最终,倒在血泊里的人是他。
道长对躲藏起来的孩子说了一句:“你们想活下去吗?””
两个孩子齐声回答:“想。”
即使是他们现在已经染了病,皮肤已经有了溃烂的疼痛,可是他们还渴望着呼吸,不想死,想活下去,他们虽然小,却有着比大人还要强烈的求生欲。
道长说:“我这里有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方法。”
他的面前分明有两个孩子,可他却只说一个“你”,而非是“你们”。
两个灰扑扑的孩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他们是双生子,犹如镜像,身高外貌,那看人的目光都一模一样,就连病疫在他们脸上留下来的痕迹,也如出一辙。
“你们是最好的极阴体,稍加改造,便能容纳世间阴秽之气,我这里有一法,可以炼就一个药童,到时候所有人的病都能消失,但是……”道长看着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我该选择谁来帮我这个忙呢?”
两个孩子看着彼此,沉默的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注定要从两个孩子里选择一个牺牲,这对于做选择的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心理负担,就算是道长也无法轻易做出选择。
所以,道长说:“那就由你们来决定吧。”
他们被放进了一个小树林,手里都被放了三枚铜钱。
道长告诉他们,“若是一枚正面,那便是尚有可能,若是两枚正面,那是还有转圜之机,如果是三枚正面,那一定是上天在告诉你们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听好了,接下来的选择都掌握在你们的手里。”
“最先出去的那个孩子,才有选择的权利。”
这是一片分不清方向的山林,因为城中尸体变多,在林野里停留的乌鸦也变多了,它们站在枝头上,融入黑漆漆的夜色,宛若在等着新的腐烂气息出现,好吃上一口腐肉。
他说:“他说的药童是什么呢?”
他回答:“不知道。”
他又说:“他说先走出去的那个人才有选择的可能,也就是说……”
他接话,“后走出去的那个人会被放弃吧。”
“为什么爹想杀了我们呢?”
“我也不知道。”接话的孩子说,“我还记得,小石头的爹娘宁愿自己饿死,也要把食物留给他吃。”
“是啊,好羡慕小石头啊。”
“你想要吗?”
“什么?”
“他人对自己全部的偏爱。”
“想要。”
“我也想要。”
两个男孩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他们始终牵着手,漫无目的似的一直往前走,但是林子里的路错综复杂,他们走了许久,也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
“我累了。”
“我饿了。”
“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一定会在森林里死去吧。”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
他们很有默契的看向了躺在掌心上的铜钱,一起抛在空中,又落进手掌心时,两枚正面,一枚反面。
可是他们看的并不是同一条小路。
再看向对方看中的那条路时,他们又一次抛起了铜钱,三枚都是反面,这预示着对方要走的路并不是他们该走的。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
于是,他们只能一起缩在了一颗树后,靠在一起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里也能暖起来不少,但是夜的温度还在下降,又饿又累的他们,还能撑上多久呢?
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体力不支的微微陷入了昏睡,但很快冷风一吹,他们又都被惊醒了。
“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我梦到了我穿上了道袍,成为了道士,可以斩妖驱魔,有好多人见到我时,都会十分的恭敬。”
“我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是这个孩子低下了头,没有说自己梦到什么,他呢喃,“浮生,我们做的梦都会成真吗?”
“我不知道。”名为浮生的男孩说,“那位道长说我们有着很特殊的体质,也许我们梦到的事情会变成真的呢,常昱,你梦到了什么?”
常昱抿了抿唇,“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