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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收伏蟾蛟护正道,横跨西洲渡汪洋(二)

兄弟几个来到近前,瞧过了这三足蟾蛟的情况,磐石若有所思的道:“三哥,你留手了?”

“倒也不是我刻意留手了。毕竟是我同它赌的是能不能扛过这五道寻常雷劫。这雷劫本就是这些妖物精灵之类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脱胎换骨更进一层时,老天给他们销去恶业,洗练自身阴质渣滓的。这也是所有精怪妖物都要过劫的缘故。它若是身上没有恶孽业障,这五道劫雷劈了也就劈了,不过是给它挠个痒痒罢了。所以你瞧着我是收手了,实际上也是它确实死脑筋,间接造了许多恶业,到底最初发心还是纯的,前面四道劫雷过去,他身上的恶孽便销了十中之七八,所以这最后一道劫雷虽然瞧着吓人,反而最后倒像是我故意要饶过它去了。”天罚解释道。

也确实如他所说,若是这三足蟾蛟是存心作恶,方才第三道劫雷的时候就该是它灰飞烟灭之时。如今它过了五道劫雷,销去了这几百年来的业障恶果,偿还了业报,在冥冥之中将自己化龙的道路给接续起来了。所以才说它是同正道有缘,若不是他们兄弟几个听从老爷子的布置来了此处,它可不只剩下死路一条了吗?

不过它到底因为数百年的罪业,在那五道天雷之下受了许多罪,此刻虽然保住了性命,还接续了前路,却已经是奄奄一息。它面前一颗黯淡无光的内丹沉浮,却因为它此刻已经被天雷销业折磨的几乎昏死过去,再也没有些多余的气力将内丹收回体内了。

百草瞧见它如今这个可怜样子,想到天有好生之德的道理,也不由叹了口气,动了恻隐之心。他将顶上三花现了,将此刻银花上托住的一个紫梧木葫芦拿在手中。他将葫芦顶上盖子揭去,那葫芦口对住了三足蟾蛟,念念有词了几句,忽然葫芦口上一道白光闪烁,一股清泉甘霖好似落雨一般淋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

这葫芦里面发出的甘霖时百草用七七四十九中修身补养的灵药,配合无根灵泉,用秘法炼成的养元复根神水,是真正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灵药。不论何种皮肉伤损,即便只剩一个拼凑不齐的残躯,只要未过头七,都能被这养元复根神水修复肢体,还魂复生。

现下这神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三足蟾蛟身上,不过喘息之间就将它浑身的皮开肉绽治愈,神水当中的药力更是顺着它满身的伤口流入浑身经脉,不仅修补了它脏腑的内伤,也将它断裂在劫雷之下的骨头复原如初。

修复了它的肉体,百草也瞧出来它的根基所剩无几,此刻已经不能凭借自力将内丹收回。想到它如今这个样子,若是任由这个性命根本就这么在它身外飘荡,只怕不过半日功夫,它还是要落得个身死魂消的结果。于是百草用左手将紫梧木葫芦托住了,右手旋腕一转,将大清净药仙光放将出去,摄住了三足蟾蛟那颗光滑暗淡的内丹,稍作滋养,将上面的浊气化去之后,用神加了一道符篆将之护着,帮着送进了三足蟾蛟体内。

种种救治功成,百草将大清净药仙光撤去,也将紫梧木葫芦收回三花之上,只叫众人一通静候了片刻,好使药真正起效。大约过去半盏茶的功夫,三足蟾蛟终于将气力恢复完全,醒转过来。

它邪门外道的根基已经随着恶业一道化去,加上有百草的养元复根神水滋养身躯,大清净药仙光和符篆养护内丹,此时醒转过来,一双眼中已经褪去了那猩红的血色,身上那叫人退避三舍的阴湿腥咸的味道也消散干净,终是回复了本相。

它原以为自己必定要死在那最后一道劫雷之下,此刻虽然醒来,却转着两只眼睛看着兄弟七个,疑惑万分。忽然他感到自己脏腑之内十分轻快,又发觉内丹已经回归本身,更从中缓缓流出一道道中正浩然的暖流滋养全身。它虽然脑筋转的慢一些,此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它又看了看他们兄弟几个,忽然出声问道:“你们……救我?为什么?”

天罚哈哈大笑一声,道:“你不是还心心念念的要化了龙,好去利益众生吗?怎么现在又急着想投胎去了?”

三足蟾蛟却被他问的十分不明就里,只以为天罚在笑话自己,忽然又要急眼,道:“我都输给你了,为什么还要救我?难不成还要慢慢折磨我么!”

它此言一出,反而叫兄弟几个都忍不住大笑出来,就连那个性子最冷的无性也笑出几声来。它看着几人笑的厉害,更是在心中不知所措。只是它知道若是他们几个有心留它,自己是绝计走不脱的,所以即便心中又羞又恼,却也不敢动弹半分。

反而兄弟几个笑了一阵,焚火忽然道:“你好容易在三哥哥的劫雷下销了恶业孽债,才把化龙的路接续了起来,怎么竟然满脑子都是死了呢?三哥哥方才的话说的还不明白么?当真是个傻的!”

三足蟾蛟听了焚火说它傻,刚想反驳争辩,忽然愣在当场,将一双眼睛死死瞪住了他们几个。

“从前读古籍的时候,说起你们碧蟾一族化龙的事迹时,有一条我当年十分不解其意的注解,记得是‘碧蟾一类,痴傻顽愚,果能化龙,绝是歪打正着,盖是几世运气于一世所致,绝非自身辛苦之功’。当年读来只觉得这条批注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不想今日见着了你才懂了其中意思。你竟然还不曾发觉自己身上变化吗?”天罚笑过了,又十分无奈的摇头,只好一脸无奈的看向它,道。

三足蟾蛟被他这样看的毛了,忽然想到自己内丹上那源源不断的中正浩然的暖流有些似曾相识,当下也顾不上理睬兄弟七人,连忙开始检查自身。也就是此刻,它的内丹之中忽然又一道汹涌澎湃的浩然正气迸发出来,直冲自己顶上独角。只见它独角上忽然十分明亮,一道神奇瑞彩,熠熠生辉,夺目照耀。又见当中隐隐透出些七彩毫光,更显得这三足蟾蛟身上多了些庄严无比的瑞象。

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自身变化,知道自己大约真的能接着奔着化龙的正果去了,心中十分欣喜。只是它好像还有些不解,又去看天罚。

天罚看它这个样子,几乎忍不住又要笑出来。好在他素日功夫做的老实,比较定的住,便开口道:“我既然借着东北震位天道看得出你的化龙之路将断未断,自然也想瞧瞧老天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才激得你过了五道雷劫。若是你真的罪孽深重,死在那劫雷之下也不足为奇;若是老天还眷顾你些,便能借着这一遭把你引回正道。不论何种结果,对这涌泉镇而言都是为民除害,惠而不费的。你如今既然已经接续了前路,便自去吧。你若从此之后坚守正道,五百年内必能回复根基,将来决定等得到自己成龙的雷劫。”

天罚说完,转头看向百草。百草当下了然,道:“三足蟾蛟,你日后若用心修行,多多救助众生,将来化龙的正果便指日可待。你如今销了重罪,重续了机缘,我们也依着先前的约定放你离去。只是你要记着,若是日后在急功近利,落了下乘,必有天谴诛你元神,管教你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他话说完,兄弟几个便一同驾起轮光准备离去。忽然这三足蟾蛟扭动着自己山一般的身姿拦在了他们几个眼前,竟是不给走了。只看它有些支支吾吾,只看着天罚,倒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

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天罚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三足蟾蛟又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给讲了出来:“我,我天生蠢笨,哪里知道什么时候是化龙的机缘现前。你,你们将我丢,丢在这儿,万一我又走了岔了路该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想跟着我们不成?”出尘一听,从磐石背上抬起头来,拿自己一双桃花媚眼瞪着三足蟾蛟,心想怎么还有这样得寸进尺的家伙,实在是难得一见,好笑的紧。

“不!我。我要跟着你。”三足蟾蛟只死死盯着天罚,支吾着说道。

天罚一看,也是又奇怪又好笑,便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三足蟾蛟此时却仿佛耍起了无赖,再不言语一声,只等着天罚给它一个答复。

天罚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先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呢?难不成要我学父尊当年收伏红姑姑吗?你这样盯着我又不说话,难道指望我去算你心里想法么?”

三足蟾蛟看天罚这样说,仿佛还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他一样,将目光撇开,道:“你教我修行。”

此话一出,兄弟几个都一阵好笑,磐石更是直接脱口而出:“谁说你蠢笨愚傻了!这识货认宝的眼力可不是顶厉害了么。三哥道体分掌天威,若是他来帮你修行,日后天机一现,机缘一到,还能保住你顺利过了那七七四十九道大威天雷,这可不是打了一手顶好的算盘了么?”

三足蟾蛟也不否认,也不辩驳,就这样赖住了天罚,不让他们离去:“要不你带上我,要不你,你就用雷劈死我。反正我,我,我赖上你了。”说完了,把眼一闭,身子一定,就挡在了他们面前。一条百丈长短的蛟尾,左摇右摆,也把兄弟们的去路拦住。左右是发了无赖,便更不讲些道理了。

天罚看它这样,也是又气又无奈。若不是早前看出来这三足蟾蛟还有几分未灭的化龙机缘,想着它数千年辛苦修行,不忍心叫它就这么荒废成了画饼,才用五道劫雷帮了它重续机缘,再盼将来化龙一日。谁知道竟然惹上一个冤家,反而是赖上自己了。他想着自己如今虽然三花聚顶,但家里还没有许可兄弟几个各立门户,自己总不好先斩后奏的。

焚火看出来他为难的心思,便走了过去,道:“三哥哥,虽说父尊还不曾准许咱们几个收徒,但是你瞧它如今这个样子,总不能真的一道神雷将它劈死的。再说它说的也不差,就它这个痴傻的本性,将来难保会不会又钻了什么牛角尖,走岔了路子,岂不是又要危害乙方了?你此刻留下它,哪怕只做个坐骑也行,总还能看着它不是?到时它真的成了正果,也有你一份功德不是?”

天罚听了焚火劝告,自己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也下定了主意,道:“好吧,好吧。谁让我自作主张,破去了你的不正根基,将你引回了正法之中呢?若是不将事情做全了,怕是有始无终,也不合乎天道循环。也罢,你便就跟着我吧。”三足蟾蛟听见天罚这么一说,忙将双目睁开,满目精光,欣喜万分的看着天罚。

只是天罚看着它这小山一样的巨大身躯实在是不方便,隐约间将眉头一皱,道:“你既然要跟着我,也总该化了人身,也好日常随我行走行事,到底方便些。再者说,我也不能日日蟾蛟、蟾蛟的唤你的,总是不雅。终归你现在算了入了我令狐家的门墙,也总该有个名号才是。”

却道这三足蟾蛟,当真是脑中少一根弦,实在愚笨的可以。听见天罚说它入了令狐家的门墙,才恍恍惚惚,一阵惊讶,道:“令,令狐家?”

然后又自己点了点,“不对,你们明明只有七个,你莫要框我。我听过令狐家的。令狐家年轻的一向是九个人一起出入行走的,你们这才七个,怎么会是令狐家的。”

百草听了,眉头一皱,暗自有些可怜天罚,惹上了这样一个憨憨傻傻,后知后觉的家伙回来。他略带同情的瞧了天罚一眼,开口道:“都说碧蟾一类长了一个核桃大小的脑子,并不十分够用,看起来果真是名不虚传。听你说了好几次执掌天道的话竟也还不曾明白。老三,不如用玄图给它看看吧”

天罚听了,也暗自无奈。之后将脑后轮光照耀中,忽然生出一黑一白两道神光,无中生有,互相化生,在天罚身后缭绕;又有八方卦气,从先天方位,四处集结而来。八卦放光,在阴阳双鱼周围定位。一时之间,一股混元之气盘旋而起,直冲云霄;阴阳化生,道法自然,大道应和,天音传唱,地涌金莲,天降祥光,正是令狐家天道秘传的阴阳双鱼玄图现世。

如此一片神异奇景被三足蟾蛟看在眼中,终于信了眼前七个是令狐古世家的人,也明白了自己今日竟然误打误撞,入了令狐古世家的门墙之中。好容易安定下来之后,也用心定神,从自己蟾蛟身中放出光明,化作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男子。

都说蟾蜍生的丑陋,谁知道这已经化了蛟的蟾蜍化成人身,竟然出奇的好看:虽然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却生了一张俊美可爱的娃娃脸,配上眼眶中一双微微泛绿的瞳仁,反而是难得的好看可爱。

天罚看见三足蟾蛟这一副尊容,忍不住盯着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出尘,忽然一笑,在心中道:“原说只在三位姑姑手底下的后生小辈里面才有这样妖异俊美的人身,不想这三足蟾蛟也有这样的绝妙形容。这下老五有得心烦了。”

果然顺着他的眼光看将过去,出尘趴在磐石肩头,看着三足蟾蛟这副容貌,正大吃飞醋。还好有磐石在一直安慰,终究没有发作就是了。

三足蟾蛟化了人身,往天罚面前一凑,道:“公子,我许久不化人形了,这个样子可还过得去么?”

天罚见他实在凑得近前,连忙将头往旁边一偏,轻咳了一声,道:“呃,不错,挺好看的。”

“既然好看,公子您躲我做什么啊?那您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我跟着您,我一直没有给自己起什么人间的名号,公子您能不能给我起一个啊?”三足蟾蛟越说,凑得越近。

天罚无奈,只好往后退了几步,略有尴尬的清咳两声,微微有些后悔,想着说自己怎么就听了焚火的,收了这么个家伙回来,现在就这么粘人,日后怕是自己也有得头疼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偏头瞪了一眼那正在用劲全身力气憋笑的焚火,心道:“你小子且等着的。”

天罚又仔细想了想,还是用心择了一个名号出来:“你既然是碧蟾的出身,要不然就用碧字做姓,叫碧蟾宫好了,也对得起你这清秀可爱,如月当空的人身面貌了。”

碧蟾宫得了天罚给起的名号,忽然欢喜,便要往天罚身边凑。天罚连忙伸手一挡,让他稍稍注意规矩,自己也能稍稍得一些清净就是了。

又这么折腾了许久,几乎到了三更天。只是虽然夜深了,可是终归兄弟七个还有老爷子的法旨加身,实在再也不敢耽搁,所以只是各自入定修养了两个时辰,恢复气血,便又开始赶路。好在是他们几个在牧月客栈中的时候就将路线规划商定,加上他们兄弟也都是道法纯熟,将缩地千里的法术用的熟练,所以到了第二日中午时分,已经走出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去。只是奈何虽然他们已经将水路尽数避开,可出尘仍然被西极坎洲上的壬癸之气给折磨的厉害,实在无法,他们只好先找了一处安静地所在,稍作休息。

原本依着出尘的性子,此刻该要百般抱怨,诸多牢骚的。只是一来实在难受的厉害,而来他仍然吃着碧蟾宫样貌的飞醋,不愿意在他面前露了短处,所以索性趴在磐石肩头,装作睡去。

然而碧蟾宫一心都在缠着天罚,孩子一样的问这问那,一会儿问为何不驾轮光,十分劳累;一会儿问为何要避着水路,弯弯绕绕,好不麻烦;再不然就是突发奇想,问天罚自己能不能学雷。他在天罚身边叽叽喳喳,几乎一刻不停。不过也是难怪,碧蟾一族认死理,天罚用五道劫雷替自己化了业障,重续了机缘,这样的重恩,碧蟾宫心中已经将他认作一个崇高仰望,在心中钦佩已极,才时时刻刻都要缠着了。

毕竟碧蟾宫这数千年中只认死理,兼之被执念心魔所扰,一直利群梭菌,埋头修行,几乎不曾入世过,所以现在遇着样样事情,种种物事,对他来讲都是新鲜的,更是要指着天罚这个心中仰慕的恩人来解答释惑了。

只是苦了天罚,这一路上都十分后悔答应了碧蟾宫,想着自己是惹上了这么一个孽缘,只觉得每时每刻都在头疼。

不过好在碧蟾宫也只是过分好奇些,对于天罚的话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绝不反驳,所以管教约束起来实际上是十分简单的,也算是给了天罚一些小小安慰。

另一边,百草替出尘又仔细瞧了瞧,好容易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同相斗的两处根基都稍稍安抚下来。等出尘稍稍恢复,他们便又争分夺秒的继续赶路。

只是奈何越深入西极坎洲腹地,月接近西极坎位的神土,出尘难受的就越厉害,他们也就要越多做些停留。就这么走走停停,中间实在不成,他们对着西极神土的方向做了一次一日一夜的大祭后,才保着出尘在后续路上安定了许多,来到了坎洲西方。

好在他们除了收伏碧蟾宫之外,在西极坎洲上也就是这一次日夜大祭不得不多费了些时间。虽然加起来一共用了五六天日子才横跨了整个西极坎洲,来到这九州外海中的西方瑶光幻海之畔。他们看着被那厚重浓雾遮掩的严严实实,即便用慧眼照出去也只能看清一二尺距离的前路,知道该是用那清泉悬壶珠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