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班长现在的状态沮丧极了,他十分懊恼,万分后悔,手脚咋就那么欠呢,干嘛要不依不饶的非得再揍他一顿,如果没晚上这一出,是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如今可好,祸闯大了,赵磊的腿没事还好,如果落个残疾,那他就算完了。
愈想愈怕压力就愈大,强烈的窒息感直憋得他终于承受不住,“哇”他哭出声来,同时两腿一软,背贴墙壁坐到了地上。
四班长一失控,二排长也好不了哪去,往这边瞅了一眼,他也无力的软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将脑袋耷拉到了裤裆里,而陈锋,如同困兽,两眼通红“蹭蹭蹭”背负着手在走廊里来回穿梭。
无声的,林歌站在走道上,看着这三人,再想想手术室里的赵磊,他心里也不好过,赵磊无事大吉,如若因此落下了残疾,间接的他就是罪人。
于情于理,这件事林歌做的没错,一切都是以部队建设为出发点,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放不下这个心,可能是今天的事又让他想起了一件旧日的经历。
那是他第一次当兵的第二年,那年,他带新兵,其中有一个叫陈光的兵,厌倦了部队的生活,恐惧训练的艰苦与严格,便开始不好好学习、不参加训练,成天想要逃跑,组织就几次找林歌谈话,说不行就把陈光送回去吧,可都被他拒绝了。
往事不堪回首,但又总历历在目,每当想及陈光之事,都会心揪不已,那时的他实在太单纯,太年轻了,当时,他的出发点有两个;第一,他是真心为陈光的出路着想,当兵没几天就被退回去,回到家乡还怎么做人,还如何能抬起头,将来找工作都是个难事,说再远点,有一天娶老婆,被媳妇知道他曾经是个逃兵,没准当时就得离婚,也可能一辈子都瞧不起他。
第二,强烈的自尊心作祟,带了一个多月的兵被退回去这实在太丢面子,倔强和不服输的性格,使得他又很不服气,不相信带不好这个兵。
综合这两点,新兵连三个月,组织找他谈了五次话,可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而在这期间,陈光破罐子破摔,不仅不参加训练和正常的工作,而且还三天一大架两天一小架的扰乱新兵排正常生活秩序,三个月下来,排里每一个人几乎都和他发生过冲突,差不多人人都和他干过仗,直若得是天怒人怨。
林歌揍过陈光,而且揍得很重,有几次差点没把他打个半死,其中更有一次因为他大年三十和人打架,一怒之下,将他踢进了禁闭室,并且从大年三十一直关到初三才放出来,但无论如何,还在坚持不退兵,他想,在部队最难熬的就是新兵连,只要新兵连的头三脚踢开了,下到老兵连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最终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是从头错到尾的。
新兵下连没出一个月,陈光还是被部队硬退了回去,这小子很鬼,当时全国上下都在狠清理练邪功的,而他就选择了修练法轮,所谓的修练就是成天在嘴上叨咕法轮好,在能写的纸上都涂满法轮好的字样,于是,终于如愿所偿,他可以回家了,而林歌确因带兵三个月,未发现此苗头被办了个失职的处分,面对如此双重打击,本还能承受得了,可是,后来,又有一事给了他沉重打击,差点让他一蹶不振。
送陈光回家的军务参谋是林歌的原排长,两人很相熟,一次,两人相遇,谈起了陈光之事,老排长告诉他,陈光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在部队谁都不恨,就恨我班长,是他的固执毁了我。
“轰”一下子,仿佛当头五雷轰顶,林歌只觉得整个大脑炸裂开来,他没想到一番苦心结果,换来的确是一个人对他的怨恨,他傻了,从那时起,沉寂了下去,足有半年的时间才缓过劲来,而此事,也就一直成了他的心病,被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内心最底处。
陈光之事,几乎要把它遗忘了,可今天,因为赵磊,旧箱底又被翻了出来,也找了个长椅坐下,静静的盯着手术室那亮起的灯光,感受着四班长的绝望,二排长的忧虑和陈锋的烦躁,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很莫名的,关于打磨个性之说的道理。
打个比方,把每个人小时候都比作是一个圆点,在岁月的轮回和年龄的增长中,圆点变形为方块,身上长满了刺,又硬又臭而且时不时的要扎人一下,再经过一个时期岁月的轮回,再加上社会生活中的历练又渐渐的变形回圆点,身上的刺有的被连根拔除,有的在表皮折断。
连根拔除的不再复发,对人也不再形成威胁,而被折断的时不时又萌发出旧芽,不小心还可能刺到人,然后又被折断,之后,可能再准备萌生也可能就此夭折。
这个过程,就是一个人个性形成的过程,所谓的个性,就是一个人在成长中形成的属于他自己特有的脾性,在成长中一点点的形成,然后张扬外露,在一定的生活圈子和某种特定的环境下,或加上年龄的不断递增,又逐渐改为内敛,林歌想,这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上所谓的打磨个性吧。
想通了此点,忽然有一种豁然贯通的感觉,心境也忽然放亮,虽然这想法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有个好心境才是最重要的,正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赵磊想继续当兵也好,不想再留在部队也罢,决定权就留给他吧。
一个小新兵,军衔还没授,还不会给他人生造成多大污点,部队也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用不着上纲上线那么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