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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韩卫上折子参了梅崔岩一本,说他以权谋私,用这次女子科考的名额与人进行钱色交易。

昨日他把黎安送至大理寺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亲自盯着他们审问黎安,再根据她的话查办证据。

他前脚进了大理寺,后脚梅崔岩私下敛财的消息就满天飞,给他们收集证据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韩卫当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是那又如何呢?

梅崔岩的罪行是真的就够了,他只要履行身为御史的职责,把德不配位的人从他不该在的位置上拉下来。

至于背后的阴谋算计,争权夺利......

奇怪的是,梅崔岩今日并没有上朝,而满朝文武也并没有给他说话求情的人。

从前李尚书在的时候,梅崔岩空有礼部司郎中的名头,手上却没有实权,也就没有结交党羽的底气。

如今他手上虽然有了权力,却还没有来得及发展自己的交情,就先做了得罪人的苦差事。

自然无人给他说话。

而梅崔岩也错过了最后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大理寺奉命去梅府拿人的时候,却被告知梅崔岩已经于昨夜暴毙于家中。

“是梅崔岩前段时间新纳的小妾下的手,那姑娘本是秀才之女,想要参加科考才求到了梅崔岩面前,结果这畜生强占了她的身子,纳入后院了。

昨夜那姑娘听了黎安的事,感伤自己与她同样的遭遇,激恨交加便对梅崔岩下了手。”

姜吕将自己刚刚收集来的信息禀告给江姝静。

江姝静皱起了眉毛,她总觉得这事来得太过巧合,不是那么简单。

梅崔岩这一死,固然将他彻底地钉在了罪行柱上,但同时也没有了攀咬出背后所站的孙国公的机会。

礼部侍郎郭立也是战战兢兢地出来请罪自己教下无方,并且请求陛下下旨选拔合适的人选填补如今礼部的空缺。

因着前头李尚书的缘故,礼部如今可以说是绣花枕头一个,中看不中用。

女子科考在即,郭立是真的担心礼部再出个梅崔岩这样的大乱子,让他丢了脑袋上的那顶乌纱帽。

眼看着他就离礼部尚书的位置一步之遥,可再不想经历任何风波了。

朝堂上风波迭起,后宫内宅里却是半点没有受到影响。

又恢复恩宠的荣贵妃张罗了一场早荷宴,发了名帖遍邀京城中的贵女参加,大家聚在一处乐一乐。

就连江姝静也收到了荣贵妃的一张名帖。

按理说,江姝静是长公主府的人,而关雎宫的私宴非必要的话,一般是不会给长公主府递帖子的。

再者说,江姝静虽然还未出阁,可终究是定了亲的,混在荣贵妃定下的贵女名单里,看起来总是格格不入。

“多谢贵妃娘娘惦记,户部事忙,我就不去打扰娘娘的雅兴了。”

江姝静心里牵挂着女子科考和黎欢母女的事情,并没有心情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宴会。

况且荣贵妃对她们长公主府,未见得安了什么好心。

来送帖子的内侍垂着眼睛,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能有多忙?这次宴会,贵妃娘娘不仅邀请了江主事,还邀请了江主事的不少同僚,难不成整个户部就江主事一个人繁忙吗?”

这......

江姝静若是再坚持,那就是在和后日会参加荣贵妃这场早荷宴的贵女唱反调了。

“阿江,你去吧。”

坐在高位上的姜荷绮缓缓开口,目光冷淡地扫过内侍:

“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然后又迅速低下,低声回话道:

“奴才贱名,陈净。”

“阿江你权当是给自己放一日假散散心,正好也替本宫向贵妃娘娘带句话——”

姜荷绮的语调懒懒的:

“她关雎宫里的奴才看着都比旁人的更金贵,本宫下次进宫可要好好地向贵妃娘娘讨教一番御下之道。”

陈净膝盖一软,忙跪倒在地上:

“奴才不敢,求殿下饶命!”

陈净的态度其实就是荣贵妃的态度,若是没有荣贵妃的默许,他一个内侍又如何敢当着姜荷绮的面放肆。

只是陈净没有想到,姜荷绮会直接为江姝静出头。

“贱命而已,本宫还不稀罕取。”

姜荷绮站起身来,挽着江姝静的手款款离开:

“你既然觉得江主事不够忙,那本宫就罚你跪在公主府门前看着,一直到江主事休息就寝之后你方可离开!”

“我刚刚得知芷莹也收到了帖子,她刚来京城不久,没和那些贵女们打过交道,你去了也好照看照看她。”

姜荷绮挽着江姝静转至后殿,见她一双柳眉仍旧皱在一处,轻声劝道:

“你因为黎安的事情已经闷闷不乐好几日了,菱花说你这几日饭都没有好好用,这可不像你啊!

是不是因为女子科考的事太过紧绷了?”

在姜荷绮的心中,江姝静有千好万好,可却有一处不好。

心思太重了。

认定的道理,要做的事情,总是时时刻刻搁在心里头,顾虑得太多,为旁人想得太多,反而累着自己。

“你就把心里的事情放一放,就带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去看看,荣贵妃又想干什么。

嗯?

好不好?”

江姝静抿着唇叹了一口气,还是应了下来。

早荷宴当日。

江姝静刚在宫女的指引下一只脚迈入关雎宫,就被满庭院的璀璨光华闪到了眼睛。

那可真是满眼的姹紫嫣红,金丝银绣,珠翠叮当。

一张张如花般的娇颜,叫人赏心悦目。

“江主事请自便。”

宫女将她引到了座位上,福身行了一礼告退。

江姝静坐下,目光在人群中穿梭着,打量着这次来参加宴会的众人。

她发现,这里面居然有一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

除了一小部分没有见过的官家千金,剩余的要么是当初在宫里见过的公侯家的女眷,要么就是同在户部做事的贵女们。

在江姝静打量她们的同时,她们也都察觉到了江姝静的到来和目光。

不过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并没有一个人有上前与江姝静攀谈的欲望。

不认识江姝静的,看她一身青灰色朴素装扮,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金玉首饰,便笃定她家世普通,没有结交的必要。

而认识江姝静的,出了长公主府和户部,江姝静在她们眼中就是个没权没势的奴才,连和她们平等对视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们扫过来的目光都是眼角余光,还是带着鄙夷和不屑的余光。

江姝静也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这不过是不谙世事的轻视,比起她曾经经历过的,已然算是善良了。

江姝静并不在意这些贵女们有意无意的轻蔑,她的目光仍旧在人群中梭巡,寻找着吴芷莹的身影。

忽然,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挡在了她的眼前,冲着她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哟,这不是我们威风凛凛的江主事吗?怎么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呢?”

江姝静循声抬眸,发现竟然是一个熟面孔。

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冲着对方点头示意道:

“薛姑娘好。”

薛晴玉见她完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得气鼓鼓地落座于江姝静的对面,一脸愤恨地盯着她:

“看到了吧?你以为你做了主事,就能踩在我们头上了?其实出了那道门,我们都是金枝玉叶的官家千金,而你永远都是个奴才!”

江姝静没有看她,完全无视了她。

这让薛晴玉更加生气了!

她伸出手来拉扯江姝静,口中大声嚷嚷着:

“本小姐和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吗?”

薛晴玉气恼之下没有控制自己的音量,她们在这边的动静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于是,那些原本落在江姝静身上若有似无的轻视目光,也分了一小部分给了薛晴玉。

就连原本与薛晴玉交好,跟着她靠近这边想看笑话的几位小姐也悄悄地挪动脚步,目光移向别处,一副要划清界线的态度。

薛晴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一转眸看见江姝静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的表情,更加觉得胸闷气短了。

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能好好嘲讽江姝静的机会:

“贵妃娘娘办这场宴会是为了给四皇子选妃,你一个贱民又早定了亲,巴巴的过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撇了陈家的病秧子,来攀关雎宫的高枝?”

江姝静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终于扭过头来分给薛晴玉一个眼神:

“四皇子选妃?”

薛晴玉自以为戳到了江姝静的痛处,唇角扬起痛快的笑容,高傲地抬起下巴:

“就算你求了公主殿下给你帖子来也是没用的,贵妃娘娘和四殿下是不可看得上你这种人的!”

薛晴玉没想过荣贵妃会给江姝静这种身份的人递帖子,只以为江姝静是仗着自己在长公主面前的体面求来了这份机会。

江姝静也懒得与她争辩自己的来意,只是轻嗤一声:

“看不上我,也未必看得上薛姑娘你吧?”

当初户部官府门前的事,虽然江姝静没有特意宣扬,可当时在场的贵女们回去必然是要和自家长辈说的。

薛晴玉在京城中的名声,可未必就比江姝静要好。

可是薛晴玉却完全没有这个自觉,反而是感觉十分良好:

“皇子选妃,无外乎是家世,容貌,才情,能力和品行,这五处除了家世我稍逊一筹,其余四样都是京中佼佼者,贵妃娘娘和四殿下一定会看得到我的!”

“薛姑娘的容貌的确不俗,可才情——”

江姝静的目光在薛晴玉的身上上下打量着,面上露出讥讽的笑来。

才情尚且不知,但能力和品行,薛晴玉是一样都没有的,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夸口自己是佼佼者。

实在好笑。

薛晴玉却全然没有听出来江姝静的未尽之言,迫不及待的要向她证明自己的过人之处,好达到把对方踩在脚底下的目的:

“我可是张荻的关门弟子,才情自然比你这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洼洼里蹦出来的野鸡要强得多了!”

“张荻?张夫子?”

江姝静微微一愣,没想到薛家竟然有如此人脉。

江姝静曾听谢文韵提起过,这次的女子学堂除了吴溪霄和他们兄妹二人之外,她还想要再请一两位品德高尚,对女子没有偏见的大儒来学堂授课。

毕竟,他们三个虽然饱读诗书,可终究还是年纪轻了,还是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镇着。

张荻,就是谢文韵首要考虑和拜访的人。

可对方拒绝了谢文韵,说自己已经先一步答应了别的府邸收了关门弟子,就不好再去谢家了。

倒没想到,张夫子口中的关门弟子,居然会是薛晴玉。

江姝静又一次认真地将薛晴玉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暴殄天物啊!

薛晴玉见江姝静不仅没有露出艳羡、嫉妒或不甘的表情,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毛毛的:

“你......你看什么?”

江姝静耸了耸肩,移开了目光:

“没什么,看看时辰罢了。”

薛晴玉扭过头去,果然在自己身后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日晷,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她又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

想不明白的薛晴玉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是被江姝静牵着鼻子走,此刻江姝静扭过头去,她竟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另一边,江姝静则是轻轻皱起了眉毛:

吴芷莹的座位怎么会被安排得这么远?

江姝静的座位在一处角落里,而吴芷莹的座位则是在另一边的角落里,中间除了隔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有一个不小的池子。

池子中央卧着几株刚刚打苞的夏荷,在富丽堂皇的关雎宫里显得素雅得惊人。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