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落入耳边。
原本低着头不敢看也不愿听的朱七猛地抬起头来,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又像是混沌中被人自灵台清明处劈入了一道惊雷。
他迫不及待的抬起了头,想要看一看这个新的叛徒与同行者是谁。
他的目光牢牢的落在那沾染了血迹的荆棘丛中,落在刚刚声音的来处。
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人自荆棘丛底抬起头来,他露出来的面容叫朱七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他!竟然是他!
不是那个犯了错要去北疆服役的封舟,也不是那个八面玲珑、圆滑世俗,看起来没有什么原则的简副将。
而是,那个脾气一点就爆,满口规矩法度,平日里恨不能拿下巴尖看人的柳副将。
他平日里总将自己和国公府,和皇家的那点关系拿出来显摆,日日都将忠君爱国挂在嘴边。
几乎看所有人都不顺眼,任何不平事都会在他的嘴里嚼一遍,但凡一点不合规矩的人或事都能叫他大发雷霆,怒骂全场。
若不是破了相难承天恩,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将这四个字刺在脸上,以此来彰显他的一片冰心。
可此时的他再不见往日里蔑视一切的倨傲模样,而是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身子因为害怕而蜷缩成一团。
他紧紧地贴在那个审问他的人脚下,面上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痛哭流涕地求饶道:
“别杀我!别杀我!
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知道!”
惊讶吗?朱七一开始是惊讶的。
可仔细想想,一切也似乎都有迹可循。
若是柳副将真的如他平日里表现得那样脾气火爆、嫉恶如仇,又怎么会允许身上背负着罪名的封舟享受着不该享受的一切优待呢?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太低,能撼动的利益太小,不足以让柳副将把他们放在眼里罢了。
那一边,柳副将并不知道自己在朱七心中的形象观感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呢?他也不会在意的。
此刻,柳副将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他还有大好的前途和人生!
“我......我们表面上是押送封将军去北疆受苦役,可实际上......”
柳副将匍匐在审问他的人的脚边,右侧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鞋面上,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其实是因为驻守北疆的吴家被人灭门,为了掩人耳目、稳定军心,封将军带着我们去北疆接管吴家军!”
朱七听到此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圆了。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次所谓的“押送封舟”之行,背后有些不为他们所知的秘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天大的机遇!
怪不得,怪不得简副将会特意在队伍中添上梁伟的名字!
“柳肃,你在胡说什么!”
在另一侧承受痛苦的简副将听到了他的话,愤怒地怒吼出声:
“你为了活命,连这种浑话都能说敢说!吴将军一脉世代忠良,你同为武将,怎么能出口出诅咒之言!”
那头头抬起头来,目光在面露愤懑之色的简副将面上打了个圈,然后迈步向柳肃走了过去,用刀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是。”
柳肃被迫拼命地向上仰着脖子,生怕那人的手一抖,就将刀刃戳进了他的脖子里。
“可有凭证?”
“有!”
柳肃的眸光朝着另一侧封舟的方向瞥过去:
“他那里有专门用来和陛下联络的信鸽。”
“信鸽?”
那头头依着柳肃招供出来的法子打了个呼哨,果然在这荒山野岭的偏僻地方还真唤来了七八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鸽子在他的上空盘旋。
盯着头顶上方的鸽子,那头头的唇边溢出了一丝冷笑:
“倒是真巧,我们居然想到了一处去了!”
眼前的这一幕,不仅是简副将对柳肃怒目而视了,连封舟都扭脸过来,瞪着他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无人知道,他心中正翻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些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对于柳肃这个人,他向来是不喜的。
能力平庸但脾气却大,只是因着他与孙国公家沾亲带故的关系,军中虽有大把大把的人看不上他,却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这一次去往北疆的真实目的,他连心腹爱将简居安都只是透露了十之其一,柳肃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难道是国公府那边的消息?
可孙国公......也不应该知道他和陛下联系的方式啊!除非......
除非是柳肃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他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借机蹭一份功劳,而是想要取自己而代之!
想通了此节,封舟看向柳肃的眼神简直能射出刀子来。
而在封舟心中百转千回之际,那头头已经成功地唤下来一只鸽子,乖巧地卧在掌心。
他一只手托着鸽子,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看似漫不经心的眉眼却一直在关注着三人的反应。
简居安的眸中有震惊,更有迷茫。
他不知道封舟此行的真正任务,更不知道信鸽的事情,可是他了解封舟,他从封舟的脸上看出了柳肃所说的都是真的!
而同样的,那头头也从简居安的脸上,印证了事情的真假。
那头头挑了挑眉,手掌向上一扬,将掌心的鸽子放飞了出去,然后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手掌在刀柄上打了个圈,他沉默地迈步走近了简居安,蹲下身子的一瞬,将匕首送入了简居安的心口。
来不及反应,简居安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性命的快速流逝,身子颓然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直到简居安不甘的闭上了眼睛,那头头才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封舟的面前,冲着他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会意,冰凉的刀尖在封舟的浑身上下游走,所过之处渗出一条条血线,和一片片血肉。
而封舟自始至终都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最后痛到意识迷离之际有发出极轻微的“哼哼”声,然后就永远地昏睡了过去。
没能从封舟的口中问出新的东西,那头头遗憾的看了看地上堆在一起的血肉和骷髅架子,轻声道:
“真是个硬骨头,可惜了。”
然后,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仅剩的两人身上。
见识到了刚刚他的手段,贪生怕死的柳肃和朱七早就怕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至于你们——”
那头头才刚从口中吐出四个字,那柳肃便毫不犹豫地冲着他磕头求饶:
“我真的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说了呀!您放过我吧!”
朱七短暂的呆滞后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跟着柳肃一样跪下求饶,磕头如捣蒜。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
那头头浑身嗜血冰凉的气息渐渐褪去,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摆了摆手:
“都杀了吧!”
“是。”
两人的身后响起了近乎没有感情的回应声。
而柳肃和朱七则是不可置信的起身抬头,眼中全是求生的欲望,张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他们起身的一瞬间,后脖颈就撞上了锋利的刀刃,两颗脑袋顺着刀面骨碌碌地向下滚落,一直滚到刀尖上。
两人手腕轻轻翻转,刀尖挑起两颗脑袋往空中一抛,雪亮的银光在空中划过,两颗脑袋便面目全非地滚落在地上的灰尘里。
“晦气!”
两人将刀上的血迹甩了甩,低声骂了几句。
剩下的人干脆利索地扒光了他们身上的衣物物件,然后放了一把火,将这里的血腥痕迹都焚烧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