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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谁说女子,不能为官?

几乎是陈御史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皇帝便绷直了身子,目光锐利如刀地刮过陈御史的脸。

脑海中敏锐而迅速地闪过千百个念头:

他知道了?

他如何知道的?

他要干什么?

......

旋即,皇帝的后背又慢慢地靠回了龙椅上,心中漠然:

不至于......

他还不至于这样找死!

“陈卿。”

皇帝的声音淡淡的,无形中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上位者的警告。

陈御史闻言飞快地抬眸,目光在触及皇帝冷沉的双眸时又飞快低下。

原本,抬着的扫视一众群臣的脑袋,也垂了下去。

皇帝的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

“陈卿,又想弹劾朕的哪位肱骨之臣啊?”

“礼部中书郎......”

“大理寺中丞......”

“禁卫军首领......”

......

一个又一个人名从陈御史的口中说出来,所点到之人无不心尖颤颤,低下头去默默思量自己这段时间的所言所行。

素来严格要求自己的,则是短暂的思考后便对着陈御史怒目而视。

而心中发虚的,则是飞快地思考着即将要出口的辩解之词。

倒是有置身事外之人,在陈御史口中点到的人越来越多时灵光一现,意识到他所说的都是这次家中有女眷入户部任职的官员。

再联想到刚刚陈御史所说的“教养儿女不善”,以及今晨出门时听说的街口砍头案......心里倒是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了。

果然,陈御史缓了一口气之后,沉声道:

“臣要弹劾这些人教养儿女不善,品行有亏,不修口德,逼得无辜女子不堪受辱,妄自丢了性命!”

“你莫要胡说!”

当即有官员站出来,冷着一张脸反驳道:

“我的女儿自幼良善,平日里连路过的猫狗都要扔一口吃的,怎会是你口中这般......这般做派!”

陈御史面色淡淡的反驳道:

“这是今晨陛下的旨意,是三皇子殿下亲自查证的事实,周大人是觉得三皇子殿下禀告有误?”

“自......自然不是。”

周大人连忙摇头,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说陛下和皇子的不是啊!

“微臣......微臣只是相信自己的女儿,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可是......认下这个罪名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家的姑娘进户部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将来得一份好的姻缘,最好是能攀上二皇子、三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

有人出头,当即那些被陈御史弹劾的人也都纷纷站出来,口称“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陈御史却是不为所动,一口咬死了三皇子调查出来的结果不会出错,纵然三皇子给在朝的诸位大臣留了体面,并没有点名道姓,可贵女当中混入了德行不堪已成不容否认的事实!

“你......你所说的人当中,可还有你未过门的儿媳妇!她可是有品阶的主事!”

周仁达见陈御史油盐不进的样子,当即心里也冒了火,想到了拿江姝静和陈家的关系来攻诘对方。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自己这不是在这个犟骨头递刀子嘛!

果然,陈御史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周仁达,而后一撩袍角便跪了下去,一大把年纪了声音却比绝大多数朝臣还要中气十足:

“微臣一心向着姜朝,一心向着陛下,绝不敢有半点偏私偏袒之意。

江雪江主事的确是我陈家的儿媳妇,虽则只是定亲还未过门,但到底担了一个亲长的名头,且江主事家逢不幸,真追究其责任来微臣难辞其咎!

故,微臣恳请陛下夺去江雪主事一职,降罪于微臣,以儆效尤!”

周仁达险些被气了个倒仰!

这犟骨头狠起来可真是不管不顾,为了个无权无势没有依仗又名声不好的孤女,竟然拿自己开刀!

他一个八竿子还不知道在哪的未来公爹都要被降罪,那他们这些实打实的兄长、父亲和祖父岂能逃脱?

江雪一个未被盖棺定论的主事都要被夺职,那他们家中的女眷又岂能不被遣散回府?

况且,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没落到好......

有消息灵通的早就听说了,这次立了功的三皇子在查案期间与蒋家千金出双入对,或许好事将近......

而这次被无辜卷进去的徐言忧也被好端端地释放了出来,侧面印证了徐家的清白,而徐家女儿更是之前陛下金口玉言的“好教养”,她的亲事自然也是不愁嫁的了。

若是所有人都一样也就罢了,如今偏偏有人出尖冒头得了好处,他们却只能带着一身说不清的腥臊狼狈退场,这叫他们如何甘心?

可......在铁面无私大义凛然的陈御史面前,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可是......微臣听家中小妹说江主事为户部做事尽心尽责,前些日子更是为了她们能快速走上正轨而操劳到一度病重不起,她在百姓中的声名也很不错。

况且诸位,包括陈御史也都是朝中栋梁肱骨之才,想必在为陛下办差事的时候也总会遇到那么一两个能力不尽如人意的,难道个个都要引咎辞职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陈御史也不要因为他人之过而过分苛责江主事了。”

陈御史侧目看了一眼出声的人,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似乎是当初激烈指责江姝静该为所谓的“青楼女子受辱自尽”一事负责的几人之一。

当初说得那样激愤,如今却又倒转过来给江姝静说话。

当初兵刃锋利,刺向江姝静的长矛,如今又被这人千方百计找了借口,变成了维护江姝静的盾牌。

陈御史在心中嗤笑,满朝“栋梁肱骨”之材,竟然都是这些蝇营狗苟之辈!

“况且,女子开立女户一事才走上正轨,若是江主事在此时被夺职,那何人来接手?难道要起连坐之罪,陈御史可不要忘了开立女户一事是离不开女子的操持的!”

显然,甚至还有人惦记着江姝静的位置。

毕竟......那才是最有价值的位置。

那人刚刚说完,便见陈御史转过头来冲着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来,旋即又消弭唇角于无形。

“微臣认为,无论官职高低,只要是为陛下办事,只要吃朝廷一口粮食,就应当严格筛选考察,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坏了陛下为天下百姓考虑的初心。”

陈御史声若洪钟,在整个朝堂上扔下一块巨石:

“因此微臣提议,应当将户部里有关开立女户的位置择出来,如男子入仕一样设立科举考核,谁人能担当这些位置应当由科举考核的成绩选拔而出,以能者居之。”

陈御史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而不是以家世为依托,以办事为幌子,以谋求亲事为目的。”

他这句话可不仅仅是打了那些怀揣着攀龙附凤的世家贵族的脸,还隐隐有指责陛下和宫中贵妃娘娘的意思。

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想:

此人,果然疯魔!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开放女子科举考核一事......

有嗅觉敏感的人,立马觉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个论调......和这大半年来一直冲击着他大脑的东西不谋而合,似乎这才是陈御史今日的目的。

“荒唐!”

有人尚在犹疑,有人却已经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一样一跃而起,指着陈御史的鼻子怒声道:

“女子怎么能做官?这岂不是要乱了祖宗家法,朝纲法纪?陈御史,你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居心何在?”

陈御史所说的,是和之前设立由世家贵女组建官府完全不同的意思。

若是按照陈御史所说的那样做,虽然还是在户部做事,还是可以博取名声待说到好亲事后隐退,甚至能谋求到的位置更好。

可......

不设家世门第的限制,增设了考核的门槛。

这或许会让底下的无权无势的贱民们一拥而上,如苍蝇闻到肉一样扑上来啃咬撕扯。

况且,他们家中的女眷虽个个都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可也心思单纯,未必会是那些惯常阴谋算计又孤注一掷的贱民的对手。

男子仕途上,他们已经受够了那些自称风骨的寒门平民,难道如今就连他们的女儿妹妹也要和那些穷苦人家的丫头争一碗粥了吗?

若真的如此,他们还真是枉费了祖上辛苦为子孙后代挣下来的这份家业!

短暂的思索后,那些在观望的人也不再犹豫,纷纷出言反驳陈御史的话。

陈御史皱着一双花白的眉毛,听来听去只觉得腻烦,这些人话说了一箩筐,可却是车轱辘话来回轰炸,全无半点心意。

无非就是些“女子当安于内宅,相夫教子,而不是抛头露面,哗众取宠”,“女子做官亘古未有,恐坏了祖宗规矩,惹得先祖不满,降下惩罚”等陈词滥调。

都说他是一把年纪的老古板,不懂得变通的犟骨头,可陈御史却觉得在这些“伪古板”面前,他还真是甘拜下风!

他半晌都不发一言,场上指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都在等着陈御史的反应。

陈御史抬起头来,看向面色激动的同僚们,眉目平淡,语气真诚的发问:

“到底是谁规定的,女子不能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