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长公主殿下!”
吴大叔径直走到堂中央,单膝下跪,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长公主对吴大叔并不了解,乍看到这人的军礼如此标准,也是有着几分意外。
昨日沈蒹霜突然拜访,身旁还跟着这样一个粗犷的中年男子,尽管有些意外,但听了沈蒹霜言说这男子救了她,立刻便欣喜地命人招待了二人。
沈蒹霜为了获得祝珝的支持,自也没有寻别的理由,直接开门见山地向长公主道出了实情:身旁的吴大叔乃是自己府里姨娘的亲兄,而且李嘉芝其实是弑亲父灭全府的阴狠之人,这吴大叔就是为了揭露此事而来到的上京城。
祝珝是宫内长大的,全天下哪里还会有比皇室这般更加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吗?所以,她早就明白人心的险恶是没有下限的。
在听完李嘉芝的所作所为后,祝珝冷静的只有一个想法:无论自己的外甥祝霖是何等的品行,也不能让这样阴毒之人的女子后代血脉混入皇室。
于是,她立刻明白了沈蒹霜今日到访的目的,不但不觉得沈蒹霜是要借自己的势,反而很感激她也送了自己一个由头,把第一眼就没好印象的沈葭曦再次逐出皇室的由头。
“吴侠士快快起身,本宫还未谢你救下我义女霜儿。”
长公主祝珝抬手让吴大叔起身,随后睨了沈葭曦一眼,开口:“这世上徒有虚表之辈不胜枚举,识人还是要用心啊。”
“沈家二丫头年岁尚小,目光......终是短浅了几分。”
祝珝这后一句说的态度十分明显,刚刚对李嘉芝容忍,终是因着自己女儿出言不逊在先,可沈葭曦一个小辈还在自己面前出言不逊,那就不能轻轻揭过了。
沈葭曦脸色顿时布满窘迫,虽知道长公主不喜自己,但如此出言讥讽自己已是第二次。
上一回是在她的赏花宴上,那时自己仅是将军府庶出小姐,自己只能忍受,可这一回......
她已经是未来的太子侧妃,皇后懿旨已下,那么她就不能任人拿捏!
于是,沈葭曦深呼吸一口,也未起身,更没像曾经惯用的扮委屈回应,反而幽幽张口:“是,小女记得了,日后定在东宫好好跟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用心学习,争取早日达到长公主殿下的高度,能做到慧眼识英雄呢......”
她的眼神又扫向吴大叔,眼神鄙夷,就差言说这老男人或是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才得了这般维护,使得长公主殿下为了他来折辱自己。
莫说祝珝都没想到沈葭曦会是这样反应,连沈葭曦身侧的李嘉芝都是有几分惊愕,也是没料到自己女儿敢这般顶撞长公主殿下。
奈何沈葭曦入殿后就未与自己协商过,甚至连身子都未转向过自己这边,她也无法做到提醒她谨言慎行。
这沈葭曦还是忘记了李嘉芝昨夜的叮嘱,一心只想着自己将是东宫女主人之一,全然不顾及往日的伪装了。
“呵.......”
祝珝本还想说什么,可想到既然吴大叔已经登场了,自己也没有必要与沈葭曦这般跳梁小丑继续‘斗嘴’了。
不屑的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她,对着还立在堂中的吴大叔开口道:“吴侠士,你救了我的义女,本宫自也要给你些赏赐的,昨日却全被你拒绝。我听闻你入上京乃是寻亲,那么不知你寻亲之事上,本宫能否帮衬些什么啊?”
吴大叔听到长公主殿下提及此事,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干脆随着至亲之人去天上团聚好了,孤零零一人在这世间飘零的感觉实在是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杀敌的热血溅到脸上都不觉温热,反而让他的心冷的更加彻底。
江簌起初告知他,他的亲妹李嘉芝还活于人世之时,吴大叔,不,他的真名是李焕煊,可笑的是父亲原本为他取得是‘唤萱’,寓意唤来一个如萱草般温柔、美丽的女儿,若不是母亲强行换了旁的字,他才真的是要被人嘲笑着长大......
当得知李嘉芝还活着,李焕煊的死寂多年的心有生出了一丝火星,就差一阵春风将其重新点燃,然而没有等到春风,等到的却是钻心的刺痛。
他当然是痛恨父亲的,他觉得父亲不喜自己的出生,甚至觉得父亲对母亲也是丝毫不关心,说一句是万般亏欠也不为过。
可,父亲对李嘉芝那真的有求必应,仿佛万千宠爱都要给予这一个女儿,就差掏出了心来给她。
那时候的李焕煊虽然已经大了,可心中依旧是不解与愤恨,因此母亲离世后就彻底离开了伤心之地,发誓要有所作为,闯出一片天来让父亲后悔,让他幡然醒悟!
但......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焕煊没能赡养母亲,因为那时候他没能力,却也没能让父亲颐养天年,只因为父亲已死在了自己从小宠到大的亲生女儿手上......
“回长公主殿下,如若没有今日,小民或许会开口请求您的帮助!”
李焕煊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里都是恨意,双目也渐渐泛红,看的沈葭曦只觉一阵可怖,生怕这人发疯起来伤害了自己。
随后,只见李焕煊扭头看向了李嘉芝:“可冥冥之中或许天意早已注定,妹妹,经年未见,你倒是保养得当,那你看我还有几分似从前?”
一语落,全场几人都噤若寒蝉,沈蒹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吴大叔登场后,就是他要亲口揭露李嘉芝罪行的时刻了,自无需自己出手相帮。
褚景澜本以为今日只是一场寻常宴席,若不是对沈蒹霜有几分好印象,或许根本不会出面,只是这时候又有这么一出好戏上演,他心里也生出好奇,猜测着这吴姓中年究竟与将军府姨娘有着什么瓜葛?
褚若珂更是乐的咧开了嘴角,幸灾乐祸地看着眼前的沈葭曦,刚刚她还出言讽刺这中年男子,没想到竟是她自己的亲舅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嘉芝浑身血液倒流,她自见到自己兄长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复杂情绪,在见到他之前,自是希望兄长死了便一了百了,可当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又觉得人世间还有亲人的感觉是多么的幸福......
这种割裂般的情感反复,让她都觉头痛欲裂,根本没心去听兄长与长公主殿下说了什么,可下一瞬就直接听到了兄长在众人面前开口询问自己,直接认下了两人的关系。
还没等到李嘉芝做出反应,身侧的沈葭曦却似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嚎了起来:“呀!你这.......粗鄙之人,莫要乱攀关系,我母......我姨娘家里人早就都离世了,你!你......可不要瞎说!”
沈葭曦自然不想认下这样一个男人做什么舅父,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侧妃,最好一切都是维持现状,生怕丁点的变化都会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坦途。
李焕煊见李嘉芝还不开口,只是嘴唇微张,唇角抖动着,他摇了摇头,来到一直不发一言的沈慎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不堪的信封来:“妹妹,你可还记得这封信?当年你亲笔所书,诉说家中困境,盼我早日归家,如今怎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你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可兄长却是将曾经你之物件多年细心留着,时时翻看的......”
说罢,将信件递向沈慎,“沈将军,此乃物证,我所言真假,一看便知。”
沈慎接过信件,细细端详,脸色愈发阴沉,信上字迹娟秀,确是自己熟悉的李嘉芝字迹,可内容提及家中琐事、对兄长思念,与如今李嘉芝的明显有些抗拒之态形成鲜明反差。
“嘉芝......这,究竟怎么回事?”
沈慎此时也满脸狐疑,目光在吴大叔与李嘉芝之间来回梭巡,眉头紧锁问向李嘉芝。
李嘉芝额间冷汗涔涔而下,眼神飘忽,试图寻个借口脱身:“老爷,这定是有心之人蓄意谋划,我嫁入将军府之时已经亲人都已离世,唯一一个兄长也战死......战死战场,何来的这样一个劳什子兄长。”
随后,她看向沈蒹霜,心中恨意升腾,若不是这沈蒹霜刻意去寻来自己的兄长,哪里会有今日的麻烦!
还在长公主府里令他们二人相认,这一个不小心怕真的是没了翻身机会!
太子祝霖真是一点用处没有,这么多年都没能处理掉自己的兄长......
不!难道说这祝霖是刻意留下了兄长,就是为了日后好掌控自己......
想到这里,李嘉芝的头更加痛了,脸色都惨白了几分。
可仍强撑着身子:“老爷,这信件我已记不清,或许是早些年写给了兄长,但周转间被这人拾去,又或是有人刻意仿照我的笔迹也不一定......”
随后,她瞪向沈蒹霜:“大小姐,怎么有人救了你后,我就多了一个莫名的兄长,我父母双亡、亲人都离世的事情,早在你出生之前老爷、夫人,甚至已经仙逝的老太公、老太君都知道的......”
她说完,委屈地看向沈慎,一双噙着泪的眼眸在诉说沈蒹霜是刻意安排的此事。
吴大叔长叹一声,知道李嘉芝定不会轻易认下自己与她的关系,甚至已经开始懊悔太子为何没能顺利杀死自己。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与沈慎:“沈将军,此物你可认得?”
沈慎接过那枚玉佩后,先是怔愣片刻,随后神色一紧,再抬头看向李嘉芝的眼神已添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