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国中军大帐内,欧阳思睿接到奏报后不由得好笑道:“看来他们是准备自己造船渡江了,随他们去吧,若是仅凭几排竹筏便让他们冲出朕的重重包围渡了江去,这天险也就枉敬称天险,更枉费了靖国百姓对它的敬畏。”
心细的将领提醒欧阳思睿不可大意,然欧阳思睿却不以为意,此刻,他的心中只对那个靖国大军中能够勘破其中玄机之人感兴趣,而且他还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个人了。
然而仅过了一日的功夫,欧阳思睿便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了,靖国截取的军粮仅够半月之用,可据探马来报,靖国将士这几日竟依然还是精神抖擞,严阵以待,饭点时也是炊烟依旧。
正待欧阳思睿疑惑之际,便又有探马来报,言说赤卢江上出现了无数战船,靖国大军人数一夜之间激增至十数万人,欧阳思睿这才明白,这几日靖国大军的小动作原是为了搬救兵,可他们是如何将消息送至江对岸的?
然此时却容不得欧阳思睿再细想,只听轰的一声,一阵阵的地动山摇,待站稳后欧阳思睿便掀开帐帘向外四中扫视,只见他们的头顶上落下无数的黑色酒坛子,落地后摔碎后便连带着将周围的一切一并炸得粉碎。
从天而降的“天火”使得郧国大军乱作一团,军心动荡,所有的士兵皆诚惶诚恐,甚至有人言说是因郧国进犯靖国违逆了天意,所以此刻糟了天谴,任凭欧阳思睿如何恩威并施也无济于事,无奈之下,欧阳思睿只得下令退兵。
郧国大军慌忙撤退,靖国在其后紧追不舍直至赤凌关外方才偃旗息鼓。随后水茗轩下令于赤霞关外二里处安营扎寨。夜幕降临时,众将便开始开怀畅饮,庆祝着这难得的胜利。
“叶姐姐那个“黑斗篷”当真是绝了,没想到那东西不仅能够载着人飞跃渡江,而且还搬来了救兵并大败了郧国,真是妙哉,妙哉!”
“确是妙哉,但叶姐姐临时让咱们做出来的那些会爆炸引火的酒坛子才是当真的绝妙呢。”莫紫芸接着水茗馨的话卖力的夸奖着叶清涵。
叶清涵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公主、莫姑娘过奖了,小女子无非是献了对策而已,若无这些能工巧匠以及众位将士的配合,此法也只能是空想。”
“叶姑娘过谦了。”水茗轩笑道:“若非姑娘识破敌人奸计,此刻朕与诸位将军怕已是那欧阳思睿的囊中之物了。”
随后水茗轩站起举杯朗声道:“朕敬叶姑娘一杯,也愿诸位将士众志成城,早日收复河山!”众人举杯共饮却只是点到为止,心中虽是欢喜,却也知晓不可因一时的胜利而冲昏了头脑。
第二日晨起,叶清涵和落雪照常准备和澜清一起去为受伤的将士换药,可他们刚拿起药箱笑着走了两步,却见落雪脚一软,药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而后人也险些倒下,幸而叶清涵在身旁扶住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叶清涵急忙问道。
可落雪却倒在叶清涵肩上,蹙着眉右手揉着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澜清见状忙道:“扶她躺下吧,一会儿就好。”
叶清涵闻言赶忙和澜清一起将她扶到床榻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可落雪紧蹙着的双眉却未曾展开,反而双手抱着头在床上来回翻起了身。叶清涵见她如此痛苦便赶忙回身看向澜清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
叶清涵说到此处却忽然停下,而后伸出自己的双手焦急道:“快!灵血之玉!用灵血之玉!”
“没事的,你别担心,真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落雪她……”叶清涵回头,却见落雪已然舒展开眉头,抱着头的双手也松开了,叶清涵赶忙俯身坐下,喜道:“没事吧!”
落雪缓缓睁开了眼,而后无恙的坐了起来道:“没事。”
“你方才这是……”
“看到、听到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有些受不了。”说着落雪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看到什么了?”
落雪神色凝重的看着叶清涵好半天,忽然道:“现下援军已到,靖国大军败局已然扭转,我想咱们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叶清涵微愣:“为何?”
“靖国大军如今前途明朗,大有反攻之势,而我们却不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此时不走,我们便再难全身而退,甚至会……”
叶清涵皱眉,她深知落雪的话绝非空穴来风。可此时若是离开,待郧国喘息后必然反攻,但若是如此落雪兄妹又势必会受牵连,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坚定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离开,我留下!。”
落雪不解的皱眉:“为什么?难道你为了报仇连命都不要了吗!”
叶清涵抬眼看着双眉紧锁的落雪淡定的说:“不只是为了报仇,也为了那个承诺,我和你们一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半路打退堂鼓,这不是我的风格。”
“可你知道我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如果留下来恐怕真的会……”
“此刻两国正直对峙的关键时期,若我此时离开便是半途而废,而郧国必然反扑,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击败郧国,否则不只是这天下难求太平,就连我许下的承诺以及我家的血海深仇恐怕也再难得报!”
“那你是觉得报仇和承诺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落雪原以为此言可以震慑叶清涵,可叶清涵的面上也只是微微楞了一下,而后便镇定的答道: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什么鱼和熊掌,我是问你……”
“清涵的意思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是在自己的性命和承诺里选择的话,她,会选择后者。”澜清清晰的解释道。
“选择后者?”落雪大惊:“你不要命了!”
“我当然要命。”
“既然你是惜命之人,那你这次就听我的,必须离开!”落雪焦急道。
“我不能。”叶清涵眼眸低垂,坚定道。
“为什么!报仇也好、信守诺言也罢,这些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去达成,但想要实现这些目的的前提必须是在你还能活着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啊!”落雪强压着心中的烦躁不解的吼道。
“我当然会好好地活着,不然就枉费了我当年拼命活下来的那份执着,更枉费了你们陪我到尘世走这一遭的辛苦!”
落雪一时语塞,可澜清却察觉到了叶清涵的意思:“执着?难道你这样努力的活着就只是为了报仇吗!”
“是!”
“即便落雪说你会因此丢了性命你也仍旧要坚持下去吗!”
叶清涵虽是从容的对上了澜清询问的目光,但她还是稍沉吟了片刻才道:“是的,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论未来有多少难以预料,我一定要活着!”
“可报仇的方法有很多,你为何偏偏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落雪不解的发问,却引来了叶清涵无助的冷笑:
“没错,报仇的方式有很多,可杀人的方式也有很多,但他却选择了一种最残忍的方式,他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兄长一个个倒地,却又剥夺了我为他们哭喊哀嚎的权利,那一刻我有泪流不出,有苦不能言,有痛不能喊,所有的悲伤都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所以,我也要让他尝到失败的滋味,体会一下失去最珍贵东西的痛苦!”
“清涵……”澜清自身后紧紧的抱着临近疯狂和绝望边缘的叶清涵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温暖怀抱的相拥、轻声耳语的呢喃,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颤抖着的身躯也缓缓的放松下来,可澜清却依然拥着她,温柔的劝慰:
“你肯将心里的痛说出来,这样很好,我愿意替你分担那份疼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然而话至此处时,叶清涵却猛然挣开了他的怀抱,而后便不停地大口喘气平息着心中的悸动和不安,好半晌她才转过身,尽量平静的看着澜清和落雪,微微颤声道:“再给我些时间,我必须让郧国、让欧阳思睿彻底尝到失败的滋味,必须要让他忏悔他所作的一切!之后我定会履行承诺平安的带着灵血之玉返回凤族,永不踏入尘世。”
“好,我答应你。”澜清慌忙的应声,希望可以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到这样失控的叶清涵,却是第一次有些明白,她为何总是不愿提及过去,那样一段血泪史,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换做是他们恐怕也是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再次回忆呢?
兄妹二人默默地感叹着,可不知为何,落雪却总觉得好似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但一时间却又摸不清头绪。
“谢谢……谢谢……”一连串的道谢过后,叶清涵总算平静了下来,落雪和澜清便小心翼翼的扶着脱力的她坐下,而后落雪又倒了杯水让她喝下。
叶清涵握着水杯闭目静静的吐息纳气,再睁开眼时,神情便已然恢复如常,见落雪和澜清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叶清涵便歉意道:“对不起,我又失控了,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若不是方才我说的太急了,你也不会这样。”落雪一脸愧疚的低下了头。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今后我会注意控制好情绪的。”
“一味的压抑也不是办法,能说出来,其实是最好的。”落雪中肯的建议道。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再说了。”
“好,我们不问了。”澜清冲着落雪摇摇头并打断她的继续劝导。
“谢谢。”叶清涵勉强笑了一下,可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落雪忽然提出的离开的想法因着叶清涵的坚持而搁浅,虽然他们看似风平浪静,但落雪明白,哥哥是因为不忍叶清涵痛苦才不去深究,可疑惑就是疑惑,即使将它刻意忽略,可压抑的久了,总归有一天还是会彻底爆发的。
他们也都很明白,叶清涵留下的原因远不止这么简单,或许报仇只是一个借口,她真正想要做的并不是这个。
三人缓和了一下情绪,便各自提着医药箱出了营帐,而澜清却一直跟着落雪,直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二人方才停下。
“你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让你如此激动?”
“是火,而且是七昧真火!”
“什么!”这下连澜清都无法冷静了,他瞪大了双眼,满面的震惊,“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落雪很激动,却极力的压着声音,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也想看清楚是为什么,可是我做不到!”
“没事,没事……”澜清将落雪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的安慰。
这是落雪第一次如此情绪失控,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后怕,所以她才忽然说要离开,她真的害怕,害怕眼前温文尔雅的哥哥会忽然消失,害怕他不再是他更害怕他会舍弃自我做出她最不想看到的选择……
“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那场火也未必会是我们燃起的。”
“不是我们?”落雪猛地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可是除了我们还会有谁?”
“我在想,会不会是那个人?”
“她?”落雪一愣,“哥哥的意思是,那个人有可能是……”
“我也是才想到,虽然咱们只见过一次,但你不觉得很可能就是她吗?”
“若真的是她,那她接近叶儿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她究竟想通过叶儿等到什么呢?”
“会不会是为了灵血之玉?”
“很有可能!若是如此,那么有危险的恐怕就是叶儿了!”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还有我!”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