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神秘男人隔了几亿公里那么远,但在我个人的主观视觉上,顶多就是两个人促膝长谈的那种距离。
这让我能清晰看到他每一丝的表情变化——不过好像没什么用。
或许是前两次见面的时候,我的心态都太浮躁了,总之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那个人的表情有一种非常违和的不真实感。
人类面部有44块肌肉,通过调动这些肌肉,可以做出喜、怒、哀、思、篾、恐、惊7种基础表情。
在此基础之上,还可以像三原色的混色原理一样,通过不同表情、不同比例的混合,做出例如悲愤、狐疑等15种,比较具有标志性的复合表情。
如果在这21种表情的基础上继续混合,所能产生的表情种类,可能会有几百、甚至上千种。
即便是经过训练的人,也很难精准控制每一块面部肌肉,所以在做表情的时候,除了其主观想要表达的情绪之外,还会无意识的透露一些其他情绪。
这会导致表情在“情绪传达”方面不够纯粹,但也正是这些“瑕疵”,才使得“表情”看上去更加自然、生动。
可是那个神秘男人的脸上,完全没有这种“瑕疵”,不是“几乎没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没有“瑕疵”。
就比如现在,他垂直于红巨星的表面站立着,仰头看着我的方向。
他眉头平顺、面部肌肉非常放松,微微勾起的嘴角,让鼻翼两侧浮出一对浅浅的法令纹;眼睛稍微眯起了一点,虹膜的上下边缘恰好接触到上下眼睑。
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友善”表情,而且是我记忆中专门练习很久、都无法做到如此标准的“标准”。
“你不该问‘你是谁’。”
男人看着我,眼神里除了“友善”再无其他:“你应该问,‘你从哪儿来?’”
“……你从哪儿来?”
“我从‘希望’和‘绝望’中来。”
男人像从前一样回道,接着在“友善”的基础上加了一点“渴望”,变成一种标准的“期待”:“问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完成我的梦想。”
男人笑起来,嘴角和眼尾变得更弯,也让他的表情变成了标准的“欣喜”:“你有梦想吗?”
“……有啊。”
我思索片刻后,努力收起自己的所有表情:“我的梦想,就是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的嘴角和眼角同时下沉,眉头挤出浅浅的“川”字纹,语气也随之变成了错愕:“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应该知道吗?”
“你应该知道。”
男人语气笃定,眉头的“川”字纹也更深了:“否则你现在不会见到我。”
“……”
我咬着牙没说话,从对方话里的意思来看,知道他的身份和见到他是有联系的,但我不知道这种联系是什么……
不对。
我仔细想过之后,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是有猜想的,但是就像门锁强迫症的人、出门后无法想起自己有没有锁门一样,我对那个猜想的记忆也非常模糊。
好在想解决这个问题非常简单,记不清自己有没有锁门,回家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想不起“猜想”的内容,但我可以回想产生这个“猜想”的时间,再根据我在那个时间节点所掌握的信息,重新推演出这个……
“来不及了。”
男人忽然开口打断我的思路,皱眉的同时紧紧抿着嘴唇,表达出一种标准的“凝重”情绪。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下一句话果然是:“现在你该醒了。”
“我去你……”
“妈”字刚到嘴边,我就像被强制关机了似的,瞬间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声音将我唤醒。
那是一种很多人的叫嚷混合起来的声音,我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能分辨出里面有庄湘、肖海,以及李智勇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些认不出来,不过很熟悉的声音。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梦境,还没来得及复盘现状,又忽然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焦糊味。
“……不会吧?”
一丝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我诈尸一样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被周围的情况吓了一跳。
我确实脱离了梦境,躺在住处次卧的入梦仪上,但是此刻的次卧,比我入梦之前热闹多了。
我首先看到房间里飘着浓郁的白烟,一群人焦急叫嚷着什么在白烟中焦急穿梭,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庄湘、肖海、李智勇、林霜、庞诚、陈禹含,这六个是我认识的。
另外还有四个我不认识的,三男一女,全都穿的西装革履,年龄从三十岁到七十岁不等,这会儿正满脸恐惧的堵在门口。
这个场景让我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够用,那四个陌生人暂且不提,庞诚和陈禹含怎么跑到六号基地来了?
还没等我开口发问,入梦仪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紧跟着是护卫队长孙文泽的声音:“站长!金属高温形变卡住了,越砸越紧!”
李智勇闻声转头,本来应该是想看入梦仪后侧的孙文泽,结果恰好和我对上了眼神:“醒了!醒了!别管设备!先救人!”
话音没落,其他人也发现我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拥而上的扑了上来——
肖海和庞诚一左一右,直接把我从入梦仪上抬了起来,庄湘、林霜和陈禹含三个女生立即上前,两秒不到就把电极片拆了个干净。
同时李智勇大叫着让门口的人躲开,等我找到机会开口的时候,已经被抬到客厅的沙发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从次卧窜出来的滚滚浓烟,先前那个不祥的预感再次浮现:“入梦芯片又熔毁了?”
“熔毁?这次差点把房子烧了!”
李智勇一脸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我说你这人有毒吧?我在这几年都没出过什么事,你半个月搞坏两枚芯片!你是赛博孤星,专克设备是吧?”
“……”
我看着李智勇没说话,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突然在我的心头爆发出来。
熔毁芯片,就是索菲娅最后说的“还有办法”。
这是一个破釜沉舟的绝招。
将整个梦境在数据层面完全摧毁,“主”不存在了,自然就无法寄宿我的意识。
但是芯片熔毁,也意味着索菲娅和秦玉林,甚至还有成羽,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