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和“认出”是两回事。
前者是在过去的时间里有过交集,而后者是在“有过交集”之后,某一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至于对方在重逢的第一时间,无法将发生变化的一方与之前对应。
但在我的记忆中,我第一次和“主”见面,就是要跟它合作毁灭人类那次。
我忘了之前的见面也不太可能,毕竟只要“应急预案”还在,至少能保证我自身的外形不会发生变化。
“难道还在其他梦境见过,而我又把那次入梦的经历忘了?”
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过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理论上,如果我以别人的身份,在其他梦境见过“主”,之后来到这个梦境又换了身份,由于外形改变导致的“认不出”是有可能的。
但这个理论在“主”身上不成立,它连眼睛都没有,是靠“数据”进行辨认的,所以就算我换了一百个身份,在数据层面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思路到这又进了死胡同。
但这次不是没有头绪、难以推进的那种,反而是我在一瞬间想到了太多的东西。
就像是把一万个字,层层叠叠的写在同一个格子里,以至于我最后看到的只有一团墨迹。
“你知道我是谁?”
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随口问道,等我意识到这个问题代表什么的时候,“主”已经给出了它的回答。
一个符号,一个我在之前和它对峙的时候,就曾见过无数次的符号。
也正是因为见的次数太多,所以在我产生“感受含义”的想法之前,就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
“是。”
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悄然出现,然后如同最迅猛的病毒一般,在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维。
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秒,细密的鸡皮疙瘩就爬满了我的全身,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开始加重。
而在这些迹象出现的三秒钟之后,我才猛地意识到那个“是”代表什么意思。
“你……你……”
我看着“主”想问什么,可是极端情绪下充血涨紧的声带,让我难以说出第二个字。
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着急,而我越着急就越是难以发出声音!
就在我恨不得要将声带从嗓子里扯出来的时候,忽然一只手轻轻拍在我的肩上。
“别急,放轻松,跟着我的声音慢慢来……吸气——呼气——吸——呼——”
跟着索菲娅的声音做了几次深呼吸,我的心里还是憋着一团快要炸开的火,但是声带确实比之前放松了一点。
“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主”问道,但是“主”没有回应……或者说是没有反应。
我强压着激动地心情等了近十秒,“主”的表面依然显示着那个代表“是”的符号。
在第十一秒的时候,我终于明白“没有反应”背后的含义,然后甩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一声脆响,我被自己狠狠地抽翻在地,像个神经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记忆中第一次入梦结束、被老年庄湘问了我的名字之后,“名字”就成了我的心结,甚至可以说是我的梦魇。
我问过王强、问过刘祈、问过肖海和庄湘……问过每一个有可能认识我的“人”、甚至是“非人”,可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主”。
“你没事吧?”
索菲娅伸手过来想要扶我。
我推开她的手,又笑了几声才坐起来:“没事,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很蠢,而且最少蠢了两个月。”
索菲娅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每个人都有犯蠢的时候,你已经很棒了。”
“别用我的话术来安慰我。”
我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深吸口气重新看“主”:“我的名字是什么?”
“主”这次有了反应,但没有将那个“是”的符号崩散重组,而是直接逆时针旋转了九十度。
那代表“否”。
“什么意思?”
我看着那个符号愣了半秒:“我叫‘否’?”
“主”崩散了“否”,片刻后浮现出五个符号:“我无法告知。”
“……为什么?”
“……”
这次“主”没有马上回答,但它的反应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无数细密的纹路,在高速震颤中组合、消散、再组合、再消散……碰撞之激烈,甚至让“主”的整体发生了形变!
几百根尖锐的刺从表面突出,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挣扎出来,我想问索菲娅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她和我一样神色骇然,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就在我以为“主”即将爆炸的时候,无数的尖刺又倏然收起,细密的纹路也固定成了八个符号……不对,那是八个汉字。
“觉醒之日,危难将至。”
“……”
我皱眉看着那八个字,虽然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外国人用脚夹着笔写出来的,但那确实是八个汉字。
这是“主”第一次用“汉字”来传达信息,显然像它鲜少使用的标点符号一样,是具有某种特殊意义的。
再结合前后语境分析,应该是说我“觉醒”、或者说想起自己身份的那一天,“危难”就会接踵而至——又或者是我的“觉醒”会引发“危难”?
思路到这就断了,不过是被我自己掐断的。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买了一张十倍的双色球,并且准确无误的中了头奖,可是在兑奖的时候,却发现彩票店老板把号码打错了。
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至少在这个瞬间,我不在乎什么狗屁的【大灾难】,我只想知道我到底叫他妈的什么名字!
“别他妈跟我卖关子。”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主”,就像在看着我的杀父仇人:“告诉我,我叫什么,不然……”
噗——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颗“血球”好像突然失去了构成它的力量,在重力作用下扑落地面,下起了一片直径两米左右的局部“血雨”。
紧跟着,我身上突然像荨麻疹发作似的奇痒无比,淡红色的黏液像汗水一样从我的毛孔……不,不只是我。
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索菲娅的身上,都开始渗出那种淡红色的黏液——那是我们之前喝下去的“红虫”。
“红虫”落地如溪流般汇进那片血泊,接着又一起迅速流淌进了“血池”。
前后不过两三秒钟,“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应的,其他人那种被“暂停”的状态也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