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之际,她第一次神游太虚,在第一个梦境里,与另一个女孩相遇。
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心理上先天就多了一分亲近。
发现她什么都不懂,女孩大惊失色,认真询问她的遭遇。
才听一半,已经义愤填膺:“他这是要毁灭罪证!”
“你成了修行者,就必须去监察司登记,他欺辱未满十八岁女子的行为就会暴露,会被褫夺爵位,流放千里。”
“若你不去登记,那就是罗教妖人。他再收留你,全家都要遭殃。”
“所以,他才要杀你。”
说到这里,女孩沉思片刻,便拿定了主意:“你就说,我在打不过的情况下,用道具召唤了我爷爷的残影,他见了你很是欢喜,要纳你为妾。”
许诺未必能让城主停下杀手,权势一定可以。
出身高门的女孩,虽然心地善良,却早就谙于权力倾轧的真谛。
她按照女孩的吩咐,回归后,在差点被扼死之际,吐露出女孩祖父的姓名。
城主果然骇得罢手。
他惊恐后退,面无人色的样子,让她第一次觉得,啊,城主居然没有那么高大、威武,反而如此怯懦。
她以为的镇定自若,英伟不凡,不过是权势赋予的光环。
女孩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手挽手带她离开帝都。
至于城主,没关系,女孩留下的人会处理。
女孩的祖父见过她之后,说了一大堆安抚的话,什么孙女从小性情骄纵,难得有朋友,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我也把你当做孙女等等等等。
然后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整夜说私房话。
那段时间的她多幸福啊!
直到那天,女孩风一样地闯入书房,面无人色与祖父对峙:“你为什么将妹妹的名字报上去!你难道不知道——”
“我已经老了,家族后辈中,却只有你一个修行者。”祖父打断了女孩愤怒的话语,“万一你有个好歹,或者无法突破,我们家族就要往下落。”
“就像买下她的那个城主。”
“他的祖先多么显赫啊!为子孙拓下一座城池,世世代代,永享子爵之位。”
“就因为连续几代都没出修行者,连城池的安全都只能由监察司维护。”
“我不过带了句话,他们一族就立刻内部处理,旧城主‘全家自尽’,以遮掩自己的罪行。”
“这就是前车之鉴啊!”
“永享富贵,位列诸侯又如何?没有修行者坐镇,就只能任人鱼肉。”
女孩声音哽咽:“我会努力修行的,我绝对不会让家族没落!”
祖父轻抚她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叹息:“傻孩子,你的天赋和前程,我没办法预见,但她的容颜却清晰可见。”
女孩哭着走了。
祖父转过身,问躲在后面偷听的她:“孩子,你愿意吗?”
她含泪点头。
祖父就将她送到了西秦王的后宫里。
西秦一脉奉行“角”之道,
此乃斗争之道,故历代西秦王的上位之路都充满血腥,子弑其父,兄弟相争,夫妻反目,都属稀松平常。
这也让本代西秦王疑心病极重。
但凡臣子走得近,他就要挑拨他们争斗;
倘若儿女们关系好,他就要恶意离间,令他们手足相残;
哪怕是后宫妃嫔抱团取暖,守望相助的情谊,都是他无法容忍,必须要毁灭的事情。
每当她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只要咬牙想着“幸好来的是我,不是她”,然后勉强支撑下去。
她甚至成了西秦王的宠妃。
然后,女孩告诉她,世子前来求亲。
“你疯了!”她大怒,“你已经成了西秦年轻一代最优秀的高手之一,有极大概率突破玉阙境,你这时候却选择成亲,你——”
“我知道他目的不纯,但没关系,我也一样。”女孩打断了她的话。
曾经的天真,如今已变成了沉稳,唯有眼底的光不变:“我和他定下契约,余生都竭力效忠他,换取他设法将你带出宫廷,并给予你应有的公正待遇。”
“孤与世子妃定下契约,自然不会违背。”世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只需要您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报,比如父王哪次从太虚中出来,比较虚弱……仅此而已。”
没过多久,西秦王的丧钟响起。
她本以为这就是苦难的尽头,新王却走入了她的寝宫。
“对不起,我太蠢了。”
醒来之后,女孩握着她的手,一个劲流泪:“对不起,让你遭受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带出旧王的宫廷,确实将契约执行完毕,却没说不能将她纳入新王的宫廷。
从旧王的宠妃,变成新王的宠妃,这难道不是公正的待遇?
契约上的文字游戏,锁住了女孩的一生,却换来如此不堪的结局。
她们都知道新王让女孩来见她的用意。
如果她死了,女孩和她身后的家族就都活不了。
她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命,注定要困死在这华美宫廷里,凋零在男人的掌心。
结果却听闻王后死在了玉阙之门里。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哪怕君王也不能因此迁怒、责罚王后的家族。
因为王后并不是自尽,只是不走运而已。
虽然明明新王太爱怜王后,一直提供珍贵的道具,让王后不要去太虚搏命,但那可是玉阙境啊!
谁不想推开玉阙之门呢?
他们不知道,这是女孩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情。
若是活着出来,新王也不得不权衡利弊;
若是死了,束缚“妹妹”的枷锁,就彻底不在。
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状若疯癫,目眦欲裂。
是你害死了她!
那我就必定要让你为她偿命!
极端的恨意,竟让她活着走出了玉阙之门。
新王虽然竭力将她囚禁在宫廷里,不允许她出将入相,对她一再吐露爱语,举办盛大的封后典礼。
但阻止不了她前往太虚,更无法阻止她通过种种手段,一再联系他的竞争对手和敌人。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杀了他。
但在面对合作者那熟悉的,充满掠夺欲望的眼神时,却又惊骇,难道自己又要面对苦难的轮回吗?
她忘记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又忘记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浑浑噩噩中,跨过了白泽之门。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寝宫里全都是尸体和血迹,人们颤抖着跪伏,称她为王。
她成了西秦王。
人人面对她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仿佛在看一个疯子,背地里却又将她香艳的流言传得满天飞。
她到哪里都能听见窃窃私语,从西都,到天都。
从愤怒,到麻木。
直到那一天,她以西秦王的身份前往天都,参加诸侯之间的宴饮,听见别人私下议论自己。
“你为什么不杀他们?”好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转头,看见了一位容光绝世的少女。
原本嚼舌根的几位诸侯,吓得抖如筛糠。
少女没理会这几人,只是望着新任的西秦王,面露不解:“为什么要容忍他们这么议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