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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徐铉等巳时二刻才赶到尤溪,城中已经安顿下来,天策军秋毫无犯,百姓及投降官员也未出现大的骚乱。

这一点,让李煜很满意,打仗只是手段,关键的还在于赢取民心。

应该说,留从效在经营民心这一方面,比许多南唐官员要强得多,否则,他也不可能以区区数万之军,长期在南唐“侧卧之下”保持割据。

占据尤溪而图德化,南唐与清源军的矛盾也将逐步公开化。

此时,岭南战场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场与清源军的大战迫在眉睫,却不知道“爆炸点”在哪儿,双方就如同两个能够“一击致命”的剑客,面对面地进入沉睡状态。

大庾岭上,南唐与南汉已经是争斗不休,雄州外围,双方明枪暗箭、机关算尽,敬州战火,更是已经蔓延到山川与河流!

为什么清源军如此沉得住气?

因为,要师出有名。

留从效割据泉、漳二州是事实,可同时,归顺南唐也是事实。

这就好像是“品牌方与加盟店”的关系,加盟店交了钱,顶着品牌方的名义做生意,具体怎么干自己决定。但是,加盟店不能拒绝品牌方来检查、监督、干预,否则,就是一拍两散。

南唐就是“品牌方”,它给了留从效(加盟店)一个认证,就是“清源军节度使”,现在品牌方要来视察工作,你断然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当然,留从效也不是毫无办法,他可以合理地质疑“品牌监护人”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直营店”派来的呢?那自然就能合理地拒绝了。

“直营店”指的就是金陵,矛头对准了李煜!

于是,在十几天之前,留从效采纳了泉南防御使苏光的建议,向洪州派出了信使,特意核实“发兵岭南”的命令,是否是国主李璟发布的。

掐掐手指头,人很快就回来了。

时间线倒退到十几天前——

彼时,何敬洙刚刚抵达湖口,林仁肇正在整顿三军,朱令赟的快马刚刚跑过宣州,李煜还在与娥皇商量“改进纺织机”的事情。

洪州,广恩门。

清源军漳南观察使李郅看到城门的那一刻,一路上忐忑的心情,总算是稍稍放松下来。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赶往进奏院,将留从效、陈洪进等商议而出的奏表,火速提交上去(第175章 调兵遣将)。

监进奏院丞一看到“清源军节度使”六个字,先是一愣,因为洪州作为南都启用以来(才三个月),从未收到过节度使一级的奏表,于是,立即通知了枢密院。

于是,留从效的奏表,顺理成章地到了南都枢密副使魏国忠的手里。

看完奏表内容,魏国忠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出兵岭南”“征讨刘鋹”“协助伐汉”等字眼,每一个都像一把大锤子,敲的他脑瓜子嗡嗡响!

太子要干什么?这是要造反!

魏国忠一阵狂喜,等冷静下来之后,他并没有将奏表交给李从善(枢密使),而是火速赶往了冯延鲁的府邸。

冯延鲁是“冯党”的首领,洪州文官集团的“掌舵人”,他得知奏表内容之后,脸上没有出现魏国忠期待的喜悦之情,反而表现得忧虑重重。

“叔公,太子调兵岭南,已有谋逆之嫌,这是大好机会,为何闷闷不乐?”

魏国忠喊冯延鲁“叔公”,是从自己伯父魏岑的关系出发。

“此事大有蹊跷啊。”

魏国忠不解:“太子监国权限在金陵,南下岭南,已经不属于长江防御之列了,事态如此清晰,有何蹊跷?”

冯延鲁一皱眉,说道:“国忠,你难道没看明白?朱令赟也去了岭南。”

“这……有何不妥。”

“前些时日,枢密院以纪国公的名义发了一封问罪诏,难道你忘了?”

魏国忠自然不会忘记,这事儿,就是他撺掇李从善干的,事后还颇为得意,李从善对他的信赖更加强烈。

“兴师问罪的源头是什么?不正是朱令赟通报的消息吗?可如今,朱令赟已经被削弱兵权,却能被李煜所用,前往岭南征讨刘鋹,事情难道还不够复杂?”

一连三问,魏国忠哑口无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叔公的意思,朱令赟投靠了太子!”

冯延鲁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都是大唐臣子,什么投靠不投靠的,不要说这种话,影响团结。”

“那是……”

“朱令赟不过是一个都虞侯,能够带兵数万之众,全靠祖上福荫,他要建功立业,自然会抓住一切机会。可问题是,太子为何要给他这个机会?”

魏国忠的政治经验太过于浅薄,冯延鲁的一番话,无异于是打哑谜。

深入分析一下,冯延鲁要表达的意思是,朱令赟得罪了太子李煜,可李煜没有“一棒子打死”,反而给了他建功立业的机会。这就意味着,太子李煜已经知道了谁是“真正得罪自己”的人,南下岭南或许就是报复的第一步。

打个比方,张三撺掇李四去偷袭王五,王五察觉到之后,只是抽了李四两个嘴巴子,问出来是谁指使的,然后策反李四带路,自己准备好大棒子,再去找张三复仇。

张三就是“冯党”,李四就是朱令赟,王五就是李煜,只是,他去准备的不一定是棒子,还可能是大刀。

魏国忠想明白之后,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叔公,那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清源军那边就置之不理了?”

冯延鲁摇摇头,拿起奏表说道:“例行公事。回到枢密院走流程,将留从效奏表交给李从善,至于他要干什么,就与我们无关了。不过,点拨一下纪国公也不错。”

城府如此,也难怪冯延鲁能够成为“冯党”的头子。

李从善还能怎么办?前有车、后有辙,以他的想法,自然要继续拿太子问罪。

这次,可是证据确凿、铁板钉钉。

留从效的奏表,很快就送到了李从善手里,魏国忠一个劲的暗示、诱导,终于让这位纪国公形成了一个认识。

太子拥兵自重!

不行,再这样下去,自己顶替太子、荣登大宝的机会就彻底没有了。

“魏卿,依你看如何处置?”

“南北枢密院职能不同,想来,金陵方面已经无法约束太子,只有纪国公为国力挽狂澜了。”

除了废话,就是吹彩虹屁。

但李从善很受用,自感责任重大,他可是南唐兵马副元帅!就算金陵如何,调兵出征,怎么能不知会洪州方面!

“我即刻进宫,去面见国主。”

李从善的意思是,上次“问罪诏”你不理睬,这次让亲爹发话,看你听不听。

魏国忠一听,立即阻拦:“纪国公,国主近日顽疾缠身,朝中事务,大多由国后做主……”

李从善止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李煜是钟国后亲生的!

同时,新春之后,国主李璟的身体越发衰疲,陈年旧疾复发,每日只能静养,据说太医进宫半月都不曾出来。

“国之大事,没有国主拿主意,如何是好?”

魏国忠近前,献上“良策”:“纪国公,虽说洪州为陪都,可国主在此,枢密院、兵部、三衙、六司的级别,都是高于金陵的。不如,以留从效奏表为借口,要太子殿下前来朝觐考察。”

“朝觐考察”简单地说,就是进京述职,述职人员称为“朝集使”,理论上,六部都可以对地方官员发出诏令。

不过,南唐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太子为朝集使”的事情。

“纪国公,朝觐考察不过是朝廷惯例,太子挑不出毛病,而且,此事不必麻烦国主。”

真是好主意。

“魏卿所言极是,只是,留从效那里如何回复?”

“清源军虽割据岭南,却是闽国故地,臣服我大唐,并无任何僭越,尤其昔日皇室王氏一族,如今还扣留在金陵。依臣看来,还是安抚留从效为先,纪国公若能招太子殿下前来述职,自然也就消除了留从效的顾虑,他日,定然对纪国公感恩戴德。”

魏国忠的话,说的很隐晦,李从善却能听出弦外之音,所谓“感恩戴德”,就是李从善若能帮助留从效解围,日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甚至争夺“国主之位”,他也能出一份力。

沉默。

李从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错误的决定。

“以枢密院与尚书省的名义,诏令太子朝觐考察!”

李从善还没忘记,李煜身兼尚书令,把南都六部都搬出来,还怕镇不住?

时间线回到李元清攻占尤溪——

按照李煜的计划,下一步就不再客气,直扑德化!

至于理由,南征岭南所有军队通用,就是“借道伐汉”!

留从效,你借不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