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心下一惊,难不成是以前的旧识?
可她根本不认得面前的男人。
采月反应迅速,对着蒋珂福了福身,“这是府里的梦秋姨娘。”
芸娘装作不肯和外男接触的害羞模样,抿唇小声道,“快扶公子进去歇着。”
容貌声音甚至身量,都和李燕归死去的那个小妾一模一样。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蒋珂带着怀疑的目光逡巡在芸娘和周尧均之间,而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芸娘,拼命想从她身上找到和记忆中那名女子的不同之处。
很可惜,他失败了。
眼前这位梦秋姑娘分明就是李二葬身火海的爱妾!
真是荒谬!
一个嫁过人的普通村妇,居然把他的两个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上。
芸娘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招呼招呼下人们搀扶周尧均回屋。
“夫人且慢!”
身后传来白衣公子的声音。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齐齐挡在芸娘面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分明心里有鬼。
她绝对就是之前的那个唐芸娘。
李二为了她要死要活,守着她尸身多日不肯让她下葬。最后还是瑞亲王出面,二话不说按着李二一顿家法,把李二打的奄奄一息此事才算作罢。
那女子也终于能入土为安。
这些日子,李二形容狼狈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周尧均也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能做到铁石心肠,将事实瞒的滴水不漏?
难道三人多年情分都是假的吗?
蒋珂眼神里充满了失望,负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他面部肌肉紧绷,沉默片刻才开口,“不知梦秋姨娘是何时进府的?”
芸娘斟酌着小心道,“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随着夫人一同进府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周尧均一反常态,迫不及待迎娶吕四进门。
原来是金蝉脱壳,买椟还珠。
他要的不是吕四,而是改名换姓的唐芸娘。
可那唐芸娘,分明是李二先看上的,也是李二娇养宠爱的爱妾!
周尧均如此瞒天过海横刀夺爱,可有想过将来一朝真相大白,该如何对李二解释?
“为我备间客房,今晚我就宿在国公府。”
蒋珂说完自顾自退至院外,仰头望向璀璨星空。
身上那道如有实质的怀疑目光终于撤去,芸娘浑身轻松,她拍拍采月的手,“去吧。”
采月得令,亲自去安置蒋珂。
待芸娘几人进了屋内,她才敢问出心中疑问,“刚刚那位公子是何来头?他好像认出我了。”
采薇等人也愁眉不展,“那位是蒋珂蒋公子,与我们公子是至交好友。”
既是周尧均的好朋友,说不定也是李燕归的好朋友。
怪不得他见自己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定是认出自己了。
这下可怎么办呢?
主仆几人大眼瞪小眼,都唉声叹气。
“姨娘别担心,公子一定有办法的。”采薇安慰道,“姨娘还是先安寝吧,别熬坏了身子。”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只能等喝醉的周尧均醒来再说。
芸娘勉强一笑,“你们也早些歇息。”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芸娘还未睡醒,就听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进。”
采月一脸忐忑的进门,“姨娘,蒋公子要见你。”
从睡下到现在才两个多时辰,芸娘没睡醒,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她迷茫了了一会儿才道,“不见,让他有话亲自去问夫君。”
“是。”原本柳眉紧蹙的采月听了她的回复,乐颠颠去复命了。
无论是李燕归还是周尧均,她从没有选择的余地。
也没有人给她选择的机会。
所以,对于她如今的处境,世上任何人都无权指责她。
她不是不安于室,也不是红颜祸水。更不是分裂李燕归周尧均兄弟情的罪魁祸首,她只是一个命运多舛,身世凋零,只能随波逐流的可怜女人罢了。
她不会接受任何人高高在上的指责和鄙夷。
“采茶?”
“姨娘,我在。”
“吩咐下去,再检查一遍车架和行李,我们一个时辰后出发。”
“奴婢遵命。”
身侧男人发出轻微鼾声,没有醒来的迹象。
芸娘心安理得的裹着被子接着睡。
半个时辰后,她缓缓睁开眼睛。补了会儿眠,总算清醒了些。
芸娘在婢女们七手八脚的伺候下很快梳妆完毕。
因今日就要启程去往冀州,为出行方便,她只穿了件简单的软蓝青罗云锦裙。灵蛇髻上斜斜插了一支流苏彩兰嵌珍珠步摇。妆容也是点到为止,整个人装扮的素雅大方,风姿绰约。
“传膳吧,我现在去唤夫君。”
说着莲步轻启移到内室,果然见周尧均仍在歪头酣睡。
她坐在床侧,抚上男人脸颊,“夫君,该起了。”
男人没有反应。
“夫君,夫君,蒋公子在外候着呢。”
话音未落,周尧均猛的睁开眼睛,“谁?”
“谁在外候着?”
芸娘“噗嗤”笑出声,“先起吧,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男人揉揉因宿醉而昏沉疼痛的头,支起身子沉默片刻才道,“你怎么认识蒋珂?”
真是个小心眼,比李燕归好不了多少。
芸娘没好气拍了他赤裸胸膛一下,“是他昨日送你回来的,如今还巴巴等着你呢。”
“什么!??”
周尧均一身酒气被惊吓了个干干净净,“蒋珂真的在府里?”
芸娘还从没见过他露出如此大难临头的表情,疑道,“你很怕他吗?”
怕是不怕。
就是有些怵。
蒋珂为人端方又爱说教,偏偏他君子风范自身又无懈可击,说教起来很难不令人信服。
虽是同龄人,李燕归和周尧均眼里无父无母,却都有些莫名敬佩蒋珂。
“一切都准备妥当,你用了膳我们就能出发。”芸娘拿帕子挥了挥满屋子的酒气,“下次别喝这么多了,我闻不惯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