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的睁开眼睛,似乎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我并没有感觉到有空气进入我的肺部。
一种熟悉的,轻飘飘的感觉席卷全身。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挺不住了。”
我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天花板,扭脸一看,居然有一张桌子摆在我的旁边,右侧还有一盆……橘子树?
门口站着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像两根柱子一样站在门口。
刚才那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嗯?我不是在坟地里面吗?”
我想起身,没想到整个人直挺挺地就从地面上毫不费力地起来了。
“文通你这也太不靠谱了,事还没办完就回来了,大人知道了不得捶死你。”
说话的声音是中介,但是那个人的脸……很是陌生,我没有见过。
不过脖子上那个丑领带证明了他的身份。
我着急忙慌地将上衣褪去,发现身上那黑色的经脉早已消失不见了,难不成那玩意自动消失了?
感觉不太可能。
我疑惑地飘向了中介。
“我怎么会到这里?”
中介抬脸看我。
看着他的新脸,他之前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而他现在的样子则愈加清晰。
似乎我认识他很久了。
“你怎么还没想起来……应该是在阳间待太久了。”
他用指节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扬着下巴示意我坐下来。
“你先坐下来休息吧,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随后他修长又洁白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同时焦虑地咬着自己的嘴皮子,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我还是对现在的情况有些迷惑,着急地想说话,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想知道我怎么突然在这里了?孙晓还在岗上村的坟地,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
中介眼珠斜着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看向不断闪烁的屏幕。
“别担心她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担心我自己?”
“大人给你派的任务没有完成,不仅如此,你还惹到了阴差,正在到处寻找你呢,要不是你把那个小橘子带在身上,我肯定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把你给薅回来。”
他停下了手指上的动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道。
“你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聊天,你就知足吧。”
我转过上半身,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似乎和中介一模一样。
“他们两个是……”
“老薛和周涛。”
中介再次敲打起键盘,鼠标也被按地啪啪作响。
“你想起来我的名字没?”
我猛地扭脸转过去看向他。
“啊?”
中介扶着额头叹息。
“真服了,真不知道你这么傻怎么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要不是你之前帮过我忙,我就让你自生自灭了。”
“啊?”
他狠狠地捋动自己的刘海,随后无奈地剜了我一眼。
“等着我再跟你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鬼差已经知道你死了,正在到处找寻你的魂魄,要把你拉进地狱里面去受刑。”
“啊??!”
我现在脑子里面一片乱麻,什么橘子,什么鬼差,还有什么我死了。
什么??我死了???!
我坐起来,一巴掌拍向桌面,桌子上的大屁股电脑都晃动了一下。
“我死了??!!”
“你不知道?你刚死,还新鲜着。”
“不是灵魂出窍??”
“出你个头出,死了就是死了有啥好说的,只不过回到原点了而已,有啥一惊一乍的。”
他似乎已经懒得看我了,自顾自地对着电脑屏幕说道,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僵在原地的我。
现在的我更加混乱了。
“你现在就休息,坐在这里什么事都不要干,不要给我找麻烦,也不要给你自己嫌麻烦,实在是闲,就去摘个橘子吃,别给我吃光了。”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而我大脑已经宕机,走到橘子树前,没有意识地摘了一个又一个橘子。
我抱着一堆橘子坐在椅子上,死无可恋地开始剥桔子,又将果肉一个个塞在嘴里。
我没有了之前那种剧烈的饥饿感,现在橘子进入口中之时,味同嚼蜡。
我的耳边环绕着键盘啪啦啪啦的声响。
“我问你问你,你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我并没有等他回复我,便直接开始问了。
“我死了?”
“嗯。”
“我原本就死了?”
“嗯。”
“我以前认识你?”
“嗯。”
“很熟?”
“熟透了。”
我脖子僵硬地转了过去。
“那……我跟你……是同事关系?”
“嗯。”
“啊??!那我……那我原本就是个……”
“老死鬼,很老很老的那种。”
他用手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回车键,用脚踹了一下墙壁,滑到了桌子的另一端,“啪”地一声,用手把住桌子的边缘,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而我则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摇摇头,感觉自己的脑壳子轻飘飘的。
也是,鬼都是轻飘飘的。
“让我缓一会。”
“确实应该让你……啊!!我的橘子!!!”
他尖叫一声,然后飞出凳子,落在那个被我快薅秃了的小橘子树旁,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扭脸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道。
“你个傻逼这个果子都被你摘完了!!你知道它得长多久吗?”
我万念俱灰地摇摇头,然后往嘴巴里面又塞了一块橘子,毫无感情地回答他。
“我没有全部摘完,还有一个在背面。”
他抓狂地将花盆转了个身,发现后面还留着一个又绿又小的,没有成熟的小橘子,随后又发出一声暴鸣。
“啊!!你个混蛋!!我就应该把你丢给鬼差!!”
我无所谓地又剥开了一个橘子,往嘴里塞了起来。
“你给我停下来,我求求你了我的爷!”
“咚!!!”
就在他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要抢橘子的时候,外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外面丢了炸弹一般。
我也被这个声音吓得惊醒了过来,扭头看向玻璃门外,门外的老薛和周涛的脑袋纷纷转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是水帘天城的大门口。
“怎么回事?”
中介收住了自己的鬼爪,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还不忘转头吩咐我。
“要不是老子欠你的,我才不想救你,就应该把你这个健忘的白痴给丢到岩浆里面好好地烤一烤。”
然后他一巴掌推开门,离开了物业中心的大门。
我顾不得怀中的橘子,趴到了物业中心的大门口,向着外面探望着。
可是还没等着我看清楚外面的局势,周涛和老薛一前一后地转过身,用手示意我向后退去。
我害怕给他们造成麻烦,便立刻退到了房间里面,中介那办公桌的后面。
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上面是一张简介一样的文档,文档内容的右上角是我的照片,或者说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照片。
因为我从来没有穿着那种黑色制服拍过证件照。
话说这玩意合理吗?
想到地府里面的闸机,穿着西装的证件照似乎也没有那么离谱了。
我凑近脑袋仔细看向屏幕。
文档里面写着关于我的内容,正当我想继续详细看时,物业中心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吓得我猛的抬头。
还好是中介,不过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这里藏不了你多久了,你得换个地方了。”
“什么?”
他的手打了一个响指,电脑屏幕变黑,我看不到文档里面的内容了,从屏幕里面伸出来了一只手,那个手里握着一根黑色的香,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这个手变异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香。
中介从地上捡起来橘子,连皮都没来的及扒开就往嘴里塞,囫囵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
“你把这个香拿上,这个香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点燃,默念对方的名字,就可以进入对方的梦境之中。”
“托梦?”
“对,而且还能把你的踪迹给隐藏了,只能用一次,一次一分钟。”
“啥??不是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鬼差来抓你了,上一次你跑回这里,他们就记住了,而且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没有办法完全地将踪迹隐藏,他们循着味道就找过来了。”
他们真的好记仇,我只是逃了一次票,就这么恐怖,看来地府的犯罪率一定很低。
想到这里,我有点发慌,那些个鬼卒手中的棍子可不是白拿了,跟tm双截棍一样一抽就出来勒人的大铁链子。
被缠上我肯定跑不了,只能乖乖地被丢到油锅里面炸至两面金黄。
“我怎么突然就死了……”
“时间就那么多,而且你又耗了很多气血,所以你就死了。”
“明明晏清说我能半死不活。”
“那个小屁孩的话你也信,一百年见不了他几次,每次见到他,他的嘴里都是满嘴跑火车,大人定下的时间怎么可能随意更改?”
“那……意思就是说……”
“大人还不知道这个事,所以你得赶紧通知那个姑娘,在你被鬼卒抓走之前,把人带回来。”
他揪着我后领子往物业中心后面的小门走过去,我的嘴巴根本不敢停,时间紧迫能问一句是一句。
“大人不能护着我吗?”
“你起死回生去人间干事,本来就很违反天理了,你还想让大人护你,没呼你就不错了。”
他一脚踢开小门,门后的凉风习习,让我这个新鬼都忍不住颤了颤。
“你这是把我带到哪里?”
“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能到哪里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你应该……能行……”
“给我个缓和的时间?”
“赶紧滚!”
他一脚踹到我的屁股上,将我踹进那个房间,我扭脸看向他。
那一瞬,我看到他脸上的焦虑和不舍。
“可别灰飞烟灭了,你说好请我喝酒的。”
我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
孙晓视角。
“他没气了!!他没气了!!”
我用手触摸着文通的身体,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正在快速地凉了下去,速度非常的快。
我看不清楚他了。
王二虎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口中隔了许久,才蹦出来一句话。
“喂……他怎么了……”
我低着脑袋,试图看清他,可是眼睛中的泪水却止不住地积蓄在我的眼眶中,妨碍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
“他……”
王二虎缓缓地蹲了下来,颤抖着手摸向文通的鼻子,随后他面色沉重地缩回了手。
一旁不远处杨文清还在撕咬尸体,虽然看不到,但是让人心烦意乱。
“去医院……对我要去医院……”
我连忙扛住文通的身体,什么杨文清什么尸体,都跟我没关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就这样凉下去。
可是就在我扶起文通身体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燃烧过的香一般,瞬间碎成了灰烬。
我惊呆了。
王二虎也惊呆了。
我颤抖着手,低头看向那个胳膊,它也逐渐在我的手中褪色,化灰。
刚才还有呼吸的文通,还坐在一旁说话的文通,甚至还有点温度的文通,就在一瞬间变成了灰烬。
我不知所措。
一阵风刮来,他化成灰的身体被风吹散,飞向空中。
我甚至身体都来不及反应,地上就只剩下了他的衣服裤子。
良久我才反应过来,猛的爬起身,想要抓住飘在空中化成灰的文通,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再次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悲伤冲击着我,让我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
王二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和我一样,久久说不出来话。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眼泪一直默默地流动,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给这阴森森的地方留下了最后一丝光明。
王二虎终于在这长久的等待中,发现了他爹的不对劲,再也没有向着坟堆盲目冲刺,他也默默地坐在一旁。
我们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天上盘旋着的乌鸦一直叫,让我心烦意乱,我猛的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疯狂地砸向天上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