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城破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留守府的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挞懒紧急召集城中将领商讨对策,并派了黑罕兄弟把顾仲勋接了过来。
“我们必须先要知道是谁攻下的居庸关?”顾仲勋沉声说道。
挞懒很是不快,如按计划行军,他与监军金希尹应是昨日才抵达燕京城,可因自己担心宗望,急急赶来,却眼睁睁看着宗望死去、希尹遭遇伏击、居庸关失守,一旦被问责,他便首当其中。此刻真是无比后悔踏入这是非之地的燕京城!此刻又听到顾仲勋如此说,冷笑一声:“这不该是我问顾司承你的问题吗?你的情报太过滞后了,是不是要等敌人兵临燕京城了,我们才能知道对手是谁?”
顾仲勋眉头紧锁,面对挞懒的讽刺,他并未动怒,反而冷静地回应道:“我派去居庸关的人确实还没有消息传回,情报滞后是事实,但他们也发现刘彦宗可能还活着,且在居庸关内的事情。我现在可试着分析一番居庸关的情况。”
挞懒闻言,脸色稍缓,但依旧是撇撇嘴说道:“你说。”
“我们先将不会参与的划掉,首先不会是西宁人,虽然贺兰嘉敏与之有勾结,但他们不会孤军深入到燕京来,且一路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极其微小。”顾仲勋语速适中,开始分析:“其次,不是昭人,他们的二帝还在我们手上,以他们喜好青史留名的脾性,绝不会干这种逼我们杀掉二帝的事。”
众人觉得有理,频频点头。
顾仲勋微微低头,继续说道:“最有可能的是前遥的降将和昭国落草为寇的草莽。”
闻听此言,挞懒眉头一挑,这个顾仲勋可是遥人,能毫不避讳地说出最大嫌疑是前遥的将领,那他就是真心归顺康国的。于是,态度亲近了不少,说道:“如果是前遥降将,会是谁?”
“方耀师!”顾仲勋一语说出,在座众人都惊讶不已。
宗隽不由腾的站起来,问道:“怎么会?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挞懒也扬声问道:“怎么不是贺兰余堵?你不是查到前不久贺兰大石派了人来说服他吗?”
顾仲勋看向宗隽,示意他回答挞懒的问题。宗隽平复了一下,方说:“二哥不仅让我们向堂叔求援,也让我们向驻守在真定的贺兰余堵求援,他比堂叔晚到十个时辰,但没进城,直接去了居庸关。算来,他们应是在昨晚或是今晨抵达。想来叛匪也是发现了援军,才仓促攻城的,等等,也许就有好消息传过来了。”
宗隽回答了挞懒的问话后着急地看向顾仲勋,追问着:“司承为何会觉得是方耀师的人攻破了居庸关?难道他没死?”
“此前,我也一直认为他死了。但是,能制造出这几日动静,且能一举拿下居庸关的人,我认为一定是对燕京非常熟悉的人。另外,方觉被替换是贺兰嘉敏所为,但贺兰嘉敏的势力被暴露的非常快且完整,能这么快为方觉报仇的人也定是对此熟悉的人。而当我发现刘彦宗被替换掉时,我才想到方耀师。”顾仲勋顿了一下,扫过若有所思的众人,继续说:“方耀师是前遥的怨军,以智谋和勇猛着称,投降昭国后,便驻守在燕京城,随着康军挥师南下,投诚后继续驻守燕京城。城防营和我们安城司的人在查证燕京城的地下密道时发现,有不少是挖掘不超过半年的密道。若论对燕京城的熟悉,我们有谁胜过他?”
宗隽觉得后背发凉,颤抖着说:“怪不得他是身首分离。可……”他越想越怕,有些说不下去了。
顾仲勋淡淡一笑,给了宗隽些许的安抚,继续说道:“我起疑之后,问过张仵作,那些旧伤是否可以作假,张仵作说当然可以,但是,他验尸时,那些旧伤都是真的。后来还是辛立想到方耀师曾有两个替身,长相身量相差不多,身上的旧伤也都是只要他受了伤,那两人也会比照着来上一下。所以,伤口大小、深度以及陈旧时间都是一样一样的。可那两人在第一次南下攻打昭国时相继阵亡……”
“看来是那厮在那时便做了准备,却是为何?”挞懒已经醒过神来,难掩愤怒。
“方耀师是在那时便知晓了昭国黑火药的威力,便掳了工匠来了燕京。此事,他虽与二哥有过汇报,却也掩下很多细节没说。恐是那时已生异心。”宗隽说完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顾仲勋颔首,接着说道:“还是说回刘彦宗,他一接手留守府,便替换了所有方耀师的亲兵以及府内的丫鬟小厮,出入也都有亲兵和衙差随行,可他还是被秘密替换了。我认为被替换的地点应是在留守府内,留守府内的密道盘根错节,对那里最熟的也是方耀师。所以,我做出了方耀师未死的假设。可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还没弄清楚。现在还没有证据验证我的想法,且在燕京城内怕是也找不出什么证据了,居庸关也许可以。”
方学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方耀师是他与方觉的亲叔叔,兄弟二人一直受他的提携,才得到城防营都统、副都统这样重要的职位,可顾司承竟说方耀师没死,还有了异心。他捏着拳头豁的站起来,大声问道:“顾司承,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顾仲勋微微叹息,平静地回答道:“方副都统,我并非无端指责。你叔叔方耀师的智谋和胆识,是他能为三国效力的资本,让他在三国之间游刃有余,但这也让他成为了一个危险的人物。说不定是反着反着就成了习惯,也或许是他有自己的苦衷。至于证据,我确实没有直接的,但种种迹象表明,燕京城的乱象与居庸关的失守与他脱不了干系。”
方学闻言,脸色一变,但仍然坚持道:“即便如此,也不能仅凭一些迹象就断定我叔叔有罪。他若真有异心,为何不早些行动,偏偏要选这个时机?这是什么黄道吉日吗?况且,他如想成就大业,怎么也不会将我兄弟二人排斥在外吧?还请顾司承以死者为大,不要再抹黑我叔叔。”
顾仲勋微微一笑,目光坚定地看向方学,说道:“方学,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必须明白,我们所处的局势复杂,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乎全局的成败。我并非无端指责,而是基于事实和逻辑推断。”
“至于为何选择这个时机,”顾仲勋继续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方学觉得自己口拙,很难与顾仲勋辩驳清楚,且他从未想到顾仲勋会突然发难,那人前两天还在为他的安危出谋划策呢!
挞懒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顾仲勋,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宗隽,你的身体如何了?能否坐镇燕京城?我亲自去居庸关去验证。”
宗隽摇头,眼神扫过方学,才看向挞懒说道:“既然贺兰余堵已经前往,我们再等半日消息不迟,这里更需要监军坐镇。”
挞懒颔首,却下令道:“将方学拿下,并去城防营,将柳参军也秘密拿下。”
方学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挞懒的六名亲兵拿下,堵了嘴押下去了。
书房外职守的众人亦是惊讶不已,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书房门再次关上。
一个时辰后,书房门再次打开,顾仲勋的轮椅第一个出来,后面的人鱼贯而出,都沉默着。黑罕上前推着轮椅椅背,快步离开。
回到安城司,顾仲勋疲惫地靠在偏厅的小榻上休息,并让黑罕与梭罕尽快将帅府那边安顿好。
待二人离开,辛立端了茶水进来,迎上他费解的眼神,顾仲勋狡黠一笑:“初一时,捎几个‘锅盔’给他,让他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