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不是隔着油纸呢吗?”顾仲勋将那块“赤焰石”重新包好,慎重地放在桌上。他接着说道:“听说这是喀喇汗国的特产,用来冶炼兵器效果极佳。”
苏宓轻轻地点点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知道这种矿石,但它带有一定的危险性。喀喇汗国与大昭的商贸清单中曾经包括这种矿石,用它冶炼出的斩马刀坚韧锋利,是战场上的利器。然而,军器监的记录上说,只有在神宗朝时,曾使用这种矿石打造出过万口斩马刀。而自从那一批斩马刀制作完成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这并不是因为喀喇汗国断绝了矿石的供应,而是因为那批工匠们纷纷身染重病,最终不治而亡。军器监因此严禁再使用这种矿石。”
顾仲勋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刀带毒吗?”
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工匠们因打造刀具而中毒,那制作出的斩马刀是否也带有毒性。而如果直接能打造出带毒的刀,那可比在刀刃上抹毒药要厉害得多。
苏宓看出了他的担忧,解释道:“那些斩马刀本身并没有毒性,问题在于矿石本身带有毒性,在加工提炼的过程中,由于高温的作用,会有更多的有毒物质释放出来。然而,这种毒素并不是立刻就能显现出来的,它会在工匠们的身体内慢慢积累,而工匠们的身体也有强弱之分,因此工匠们生病的时间并不一致,而且病症的表现也不尽相同。最初,他们只是感到日渐虚弱,然后开始掉发、尿血,却无法诊断出具体的病症。等到生产出一万把斩马刀时,那批工匠中只剩下三人,且都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甚至连看管库房的獒犬都死了四只,这才让大家意识到应是矿石有毒。”
顾仲勋听后,不禁眉头微蹙,他深知这件事情的复杂性远超他的想象。大昭国的身影在这场矿石交易的幕后若隐若现,而苏宓的举止也透露出她对此事有所了解。然而,她并没有选择毫无保留地分享她的所知,可能是出于对他信任度的考量,也可能是在等待一个更为合适的时机来揭示一切。
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刻,顾仲勋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被动和无奈。他长叹一声,看向苏宓:“我想与赵卿卿谈谈。”
苏宓微微挑起眉梢,心中亦是暗流汹涌、心绪复杂。
她知道,他已经与居安司的下属取得了联系,正在竭尽全力寻找白羽和静儿的下落。然而,大昭的密谍主事人已经换人,这无疑给整个局势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她都不知道接下来会走哪一步。
苏宓的内心充满了担忧,她知道,曾是大遥居安司司承的顾仲勋,当年不管是不是为了执行任务而来到自己身边的,他对她是动了真情的,所以在他离开时,她才会那么痛彻心扉。而如今他又成了大康的安城司司承,却要帮着大昭的皇城司办事,还要用之前居安司的下属,这样的他一旦暴露,定然万劫不复。
他不仅要面对外界的重重险阻、层出不穷的意外,还要应对康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她担心他的安全,甚至希望他能选择离开。
然而,苏宓也深知他的性格。他是一个勇敢而坚定的人,对于自己的信仰和责任有着无比的执着。她知道他定会选择留下来,冒死执行任务,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刻,苏宓的心情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小船,摇摇欲坠。
顾仲勋之前对赵卿卿避而不见,见也选择无视的态度,其实是让她感到心安的,他只是选择参与救助白羽一事,而今日选择要商谈,那便是想要参与更多的事了。
看到苏宓略带担忧又惊惶的面色,顾仲勋却浅浅一笑:“别担心,我只想与你一起,还有孩子们,信我可好?”
苏宓顿觉眼眶一紧,别过头去。
“等我与赵卿卿掰扯清楚后,定与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仲勋伸出手,拍了拍苏宓的手,“去吧,请她进来。”
苏宓回看他片刻,抽回手,站起身,走了出去。
她的动作仿若一格一格的画面,印刻在他的眼中、心底,给了他不再逃避的勇气。
顾仲勋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没有做好与赵卿卿接触的准备,尤其是心理上的这道关。毕竟自己人生的这三十多年已经这样度过,所有不美好的记忆原以为都是因为母亲为产育他而亡所造成的,他需要背负这个责任,努力让自己优秀,让母亲的在天之灵感到慰藉,让父亲看到他的价值。然而,这都是一厢情愿,母亲未死,他之前努力的一切都是场笑话。即便是他放弃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只想为自己而活一次的时候,最终还是被迫卷入必须面对国破家亡的局面。
好不容易等来重逢,等来被利用,却发现终是绕不过她。
顾仲勋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呷一口,只有清茶的味道,而不是繁复的团茶,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喜好。
随着他眉头渐渐舒展,赵卿卿走进了厢房,她布置好机关,径直走到茶桌前,坐定,看向顾仲勋,眼中古井无波。
想来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入局的吧,顾仲勋自嘲一笑,问道:“如果按照静真住持给的线索,找到了白羽和静儿,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赵卿卿淡淡一笑:“怎么?担心被踢开?”
顾仲勋直言不讳:“对!我要加入你们,与她并肩战斗,而不是用完就被弃。”
“我们不会……”
“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顾仲勋略带生硬地打断赵卿卿的话,他可不想从那个生下他就抛弃的人嘴里听到“她不会抛下他”这样的话。
赵卿卿只是一顿,便缓缓地开口:“你想知道全盘计划?抱歉,我也不知道。即使我知道,现在也不是透露的时机。我们这一线和上面的联系已经中断了一个半月,现在所执行的都是之前制定好的计划。对于突发情况以及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同样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