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晨曦在微光中迷迷糊糊醒来,然后就看见了身边那个熟悉的微胖身影。
她拍了拍怀中女儿的背,低下头来,“你醒了啊?”
“我这个午觉睡得这么香么?感觉睡了很久。”
她把一平放下来,合上衣服,“现在是3点。”
“哦,才三点,那我起来了。”说着他就伸手去摸眼镜,但摸了两下没有摸到。
敏敏笑他,“凌晨三点。”
木晨曦先是怔住,然后才说,“怎么没叫我起来啊?”
“你这一段时间多累呀?”她说,“让你睡个整觉,所以没叫你。家里又不是没人了,地球离了你又不是不转了。”
她这一席话让木晨曦刚刚紧张起来的心又放松了,于是他扭过头,看着正在伸懒腰的一平。
女儿伸完了懒腰却没睡,又挥舞起戴着银手镯的胖小手来。
木晨曦忍不住去和她贴着,然后又说,“来,爸爸抱抱。”
“想抱你就抱嘛,”敏敏笑着说,“你抱她还需要她本人同意吗?”
于是木晨曦把女儿抱起来,用自己有力的双手给她充当摇摇机,一平咧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咿呀呀”喊着,十分地兴奋。
比起刚生出来的时候,她被挤扁的小脑袋已经胖乎圆润很多了,喂得又好,胖乎乎像个奶球,那脸型神态,简直和妈妈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木晨曦对着女儿也说不出什么逗她的话来,一平“咿呀呀”,他也“咿呀呀”,可女儿却是十分高兴。
玩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一平放下。
“都睡再睡一会儿,”敏敏说,“天亮了再去医院。”
木晨曦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管这家里的事。”
她抚着他的头发说,“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又不是多大个事情。”
……
第二天,木平波一醒来就开始在医院里作妖,一会儿这不舒服,一会儿那不舒服,一会儿又开始喋喋不休,得亏是病房里没有其他病人……
整个消化科的护士都被整无语了,还把医生们喊来会诊了一次。
护士早班发药打针一圈弄完,等到回了护士站开始写记录,几个人就开始吐槽了。
“122床那男的真无语,犯疑心病了吗?”
“胡医生说了,那人多半是癌症。”
“胃癌嘛,知道,怕成这个样子,到时候病还没怎样,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转移了没有?”
“没转移,胡医生说是比较好治的那种。”
“难搞,主任说把他弄到肿瘤科去。还是个当官的呢。”
“哪个单位的啊?”
“不知道”
……
本来游萍就没有多少主见,木平波生病之后这个精神崩溃的样子,外加时不时的还有亲戚打电话来要钱、诅咒谩骂,要不是这几天方敏抒在,游萍自己都要精神崩溃。
她哭丧个脸去开水间接热水时,终于接到了木晨曦打来的电话……
几分钟之后,木晨曦和方敏抒进了病房。
插着胃管打着点滴的木平波一看见木晨曦,正要作的妖忽然就停住了。
木晨曦看了他一眼,他在装睡。
两个人互相都没有说话,敏敏站在老公身后,也没有言语。
五分钟之后,夫妻俩和游萍一起又去了医生办公室,是病理检测报告出来了。
医生的开场白是,“这个得动手术了。”
游萍问,“切了能好吗?”
医生抬头看了游萍一眼,“我只能说做了根治切除术之后再配合一段时间的治疗,预后会比较好。”
木晨曦问,“不是印戒细胞瘤吧?”
医生摇摇头说,“你父亲运气比较好,不是印戒细胞瘤,是管状腺癌里分化比较高的一种,我不是说没有事,死人还是有可能,我只是说,在癌症里还算比较轻的,胃大概要切四分之三。”
“那以后基本上没有胃了?”
“那没办法,少吃多餐呗。”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打印材料,随后一沓材料递到游萍面前,“这个你们拿回去商量一下,同意的话就签字,我们尽快安排手术。”
“哦,好,谢谢医生。”
游萍嘴上这么答应,手却垂着没有动,木晨曦就伸手去把同意书接了。
这东西他不陌生,上次敏敏病危的时候已经签过几回了。
他左手捏着材料,瞬间想起那件事情,不由自主又把老婆的手捏紧了。
敏敏用拇指揉了揉他,以示安慰。
他们回到病房,敏敏把婆婆妈拉走了,病房里就只剩下父子两人。
木晨曦坐到陪护床边上,木平波的脸却朝向另一边。
“行了,别装睡了。”
木平波没有反应。
手机铃声在这安静的病房中响起,是木平波的电话。
他这个人古板,手机响了必定要接,他这下不得不“醒”来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信息,忽然就精神了起来,是单位分管纪律的领导。
他接起来听了不过一分钟,本来就不怎样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
被木羽乔坑了钱的亲戚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虽然他们都色厉内荏,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正常维权途径。
游萍是事业编制,找游萍的单位领导没有用。
但木平波却是正经国家干部,五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算很大,还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木羽乔这件事情反映到木平波的单位去,能给他扣的帽子就多了,比如“家风败坏、纵容配偶子女利用职权牟利”等等。
那个电话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最后木晨曦听见他唯唯诺诺地说,“我一定回来向组织如实说明情况。”
通话结束,他握着手机的手颓然松开。
半晌他才扭过头来问木晨曦,“木羽乔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木晨曦忽然心里想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你想要我死吗?”木平波有气无力地恨恨道,“木晨曦,你扪心自问,你小时候我们是缺了你衣还是少了你的穿?衣服玩具都是好的,牛奶都是进口的!”
木晨曦心如止水,不答话。
木平波状态很差,说了这一句就说不动了,若是换二十年前,这一句不过就是开场白而已,接下来才是说教谩骂七匹狼。
木晨曦看着他想,你也老了,打不动,也骂不动了。
有一瞬间,他心里竟然冒出来一丝报复的快感,但很快,这一丝报复的快感又消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