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名利双收,名一直都排在利的前面,敏敏说名气比实力重要,倒是也没毛病,毕竟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这个年月里娱乐的方式这么多,没有宣传,谁会关心一个无背景无学历无国籍的三无歌手唱的歌呢?
这夜卧谈,敏敏在里屋说,“我来了也这么久了,其实要出大名,成大明星,我觉得我在你们这里应该没有什么机会。”
木晨曦问她,“那你会不会心里有落差?”
她平静地笑了笑说,“没有,在这儿一辈子不出名我都不会有落差。”
“你怎么跟我似的,淡出个鸟了。哦,上次你说过,以前名利在身,觉得自己是个被包装出来的商品。”
敏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傻愣愣地笑,片刻之后才说,“嗯呢,跟你一样,淡出个鸟了。巨星有很多种,我呢,以前自己有许多想法,但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而且压力很大。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扛不住太大的精神压力。大难不死的我,要是看不开这个,那我岂不是白穿越一场?”
“是啊,”木晨曦感叹,“人总是在经历一些黑暗时刻之后才容易想明白一些事情。”
方敏抒问,“那你说说,我想听听你的黑暗时刻。”
他考虑了一会儿,屋子里因之也沉默了一会儿,她没催问,只是等着,然后木晨曦就把十几岁时候的事情讲给她听了。
她听完之后没说话,却翻身从屋里出来。
木晨曦以为她出来接水,结果她摸到床头来。
他问,“你干啥?”
刚一问完,一股带着头发丝清香的温热贴了他的脸上,这温热很快透遍全身。
不待敏敏说话,木晨曦说,“谢谢,有被安慰到。”
她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有证的好朋友嘛。”然后就回了房间,钻到被子里去了。
她又说,“做专辑和你做游戏是一样的,需要钱,而且可能会亏。”
“但那又怎么样呢?”
方敏抒特别喜欢他这一股子对待生活的勇气,可是却阴阳怪气地逗他,“嗳,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那又怎么样呢?’是谁放下了键盘去工地搬砖啊?”
她这逗弄把木晨曦整笑了,他说,“是我去搬砖嘛,确实无所谓,毕竟年轻。搬砖,开发,开发,搬砖,这件事情足够消磨人生了。”
方敏抒问,“那你想不想做出《Kenshi》,或者《矮人要塞》那样的游戏?”
“敏敏你知道的游戏还挺多呢,”木晨曦笑了笑,“我觉得我没有那么牛逼,但是我会做下去的。你刚才说巨星有很多种,你是不是也想成为其中的某一种?”
半晌之后她才开口,“一生很长,长到要走很多路,认识很多人;一生又很短,短到只能做几件事情,而且还不一定做得好。不是每个巨星都是小糖人,都是中岛美雪,我也觉得我没有那么好,但也会走下去。”
“哇哦,你居然知道小糖人。”
她像个迷妹一样轻喊了一声,“Sugar man。”然后继续道,“你们这个世界的小糖人,那样的人在我心里才是巨星。”
木晨曦心中惊讶,一时不知道怎么进行这个话题,就只说了一声“加油!”
她也回答,“加油!晚安。”
“晚安。”
小糖人——西斯托·罗德里格斯。墨西哥裔美国人,他是闪耀南非的巨星,也是个做脏活累活的建筑工人。
西斯托的意思是六,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六,而罗德里格斯是个常见的姓,所以这个名字就像‘张小六’一样平凡且朴实无华,但不妨碍他是一位传奇巨星。
他在1970和1971年发行了两张专辑,第一张卖出去35份,第二张卖出去6份,随后被唱片公司解约,之后他就一直平静地做着一名建筑工人。
直到1997年,两名南非粉丝不远万里来到美国寻找他,他才知道自己阔别舞台的二十多年里,自己的歌却在南非生根发芽,激励抚慰了几代南非人,在南非,他比猫王和滚石乐队还要出名。
然而,万千南非歌迷都以为他已经用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否则,这样一个深受爱戴的歌手为什么迷一样从不露面呢?
1998年,他才来到南非,以五十六岁高龄第一次登台献唱,他在台上平静地说,“谢谢你们让我活着。”
在南非六场演出,场场爆满,犹如天神下凡……
之后,他回到美国,仍旧住在底特律的老房子里,除了演出以外,大部分时间仍然平静地做着一名建筑工人……
木晨曦知道敏敏肯定不是先知,能猜到罗德里格斯是他的精神偶像之一,她也不是什么恋爱脑,心眼子不可能用在猜自己的喜好上。
她只可能是循着音乐的指引去发现的这位传奇巨星,并引之为偶像的。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里屋安安静静,小天后好像是睡着了,于是他没开口。
敏敏是个浪漫在外面的人,他无声地笑,有证的好朋友,亏她想得出来,这话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状态实在是太贴切了。
而里屋的那位,这时正平躺在床上做着深呼吸,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轻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放空自己,试图让脑子停下来……
专辑的事情还很远,她想先把日子过平稳了再去做这件事,因为出专辑真的有可能会亏钱。
毕竟自己满意的作品,并不能一定保证有足够的人喜欢,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是工作,就像曦木一样,做游戏是工作,自己给自己找的——工作。
五楼开着窗,能听见楼顶的夜鹰如机关枪一样鸣叫,像夏夜的蝉鸣一般聒噪而兴奋,但这天晚上她还是没有靠药就睡着了。
……
清明过,四月中,天色日渐明媚,谷雨时分的雨落在掌心里时有一些温润,已不能像三月的时候一样,任性地不打伞在雨中漫步,但春寒也散尽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五,工地的临时活路做完,木晨曦顺利结了帐,和阿斌一起出了工地。
四月的太阳落得慢,天色尚早。
他没搭阿斌的摩托车,阿斌把安全帽挂在车后面,戴上头盔,穿着他的黑布鞋跨上他的‘春风’摩托说,“晨哥你多少买个小电驴嘛,不然公交线路限制了你的发挥空间。”
“你小子,”木晨曦笑着拍拍他的车屁股,“路上注意安全,布鞋不错,哪儿买的?”
“她奶奶做的。”
“哦哟,原来是爱心牌布鞋,你路上注意安全。”
“晨哥再见。”
二人道别,摩托车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