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杰张了张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你还记得在冯语凝家老别墅里找到的那个嵌贝盒子吗?”
林深不自觉地停在原地,他已经听到会客室里刻意压制着音量的说话声,但他却迟迟没有往前走出那几步。
他感觉到了自己在害怕,害怕面对沈榷,因为此刻沈榷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彼此之间所留存的记忆又产生出了多大的偏差,他实在是不敢想。
在这个他早就对双亲不存在任何幻想,将所有的信任倾注的朋友身上,林深很难去接受这种不可控的变化,尽管他知道这是他选择走的这条路必须面对的结果,可他依旧保佑着人所有该有的情绪。
沈榷于他而言是家人,不是血脉牵绊决定的那种,而是从身心上认同和理解的那种,同时这个人还是将他从一次次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最不可或缺的人。
所以他怕了,怕得停下了脚步,选择与田松杰去讨论一些与此时此刻的一切可能并没有多大相关的事情。
就好像只要能多耗一分钟,他就能多获得一会儿的喘息,不用去面对他害怕的事情。
“记得,”田松杰点点头,看了看会客室的方向,眼神中略有些担忧,“是那个装着笔记的盒子对吧?里面写了关于门后世界的事情……”
林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往冰冷的墙面上一靠,道:“那你记得,当时翻开看到关于赵老爷和花轿新娘的那篇记录里,执笔人提到过一个名字吗?”
田松杰愣了一下,他点点头,却又说道:“记是记得,好像是有提到一个人,但我已经不太记得叫什么了。”
“韶妹,”林深清晰且快速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很亲昵的称呼,至少证明这个‘韶妹’与执笔人的关系不差,他们是共同行动在解决那些出现了问题的地方,而之前与秦老师见面的时候,他提到他小时候见到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后来他长大工作样貌依旧没有变化的男人,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笔记的执笔人,如果是的话……老道认识的就是他们……”
“而老道当时对我说,我是……但还不完全是……也很明显表达出了这两人身份的特殊,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不老呢?”林深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怕会客室里的人注意到,“而你记得刚刚这个‘杨医生’想要说什么吗?他说……不对……性别不对……”
田松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韶妹?!”
林深点头,“对,他怎么知道什么性别对不对呢?他是在意识到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对他来说存在某种熟悉感,从而像是从记忆当中挖掘出了什么差点忘记掉的东西,而要说我们之间存在什么共通的接点,那就只能是曾经到达学校,又或者是在学校图书馆建立之前,红烟馆还曾盛行的时候处理过这件事的人了。”
“秦老师见到的是个男人,‘杨医生’却说我性别不对,再结合他们不老相貌也不会发生变化,”林深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用手捏了捏眉心,“那么那个仿佛跟我如影随形,在不同门后世界的关键时刻给我重要提示的白瓷女人,就极有可能是笔记中提到的‘韶妹’了。”
“但这同时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林深离开墙壁,站直身子,“如果这种对我身体的控制方式,跟红烟馆这家伙一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全权控制呢?不需要筛选助理,不需要考察每个人的想法和品质,只要借助一具身躯,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田松杰陷入了沉思,只不过这种思考并没有花上很多的时间。
然后就见他抬起头来,看向林深,“……因为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种时间的不多,也许并不是指寿命上的大限将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像是因为某种限制让他们没有办法做出这么自如的选择,才会有了现在的安排?”
“我是这么想的,”林深回忆着与白瓷女人第一次碰面的画面,“我第一次见到韶妹,是在那栋别墅的核心之地,是那位夫人真正死去并发散出怨念的地方,她借由夫人的身体与我对话,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韶妹她也游走在门后世界里一样……”
话说到这里,林深突然感觉自己右手的小指抽动了几下,仿佛肌肉痉挛。
但在这个巧合的时间点上,又让他觉得像是某种回应。
“或许剥离开所谓的立场和态度,我现在的状态跟这位杨医生也只有一点区别,”林深看了一眼右手,手指的抽动已经停止,“我还拥有我的自我意识,我是自主选择走上这条路并且不准备回头的,但本质上来说,我和他都像是自己背后的东西,用来感知两边世界的触手,只不过是我们这一边稍微给每个人留下了一丁点选择的余地。”
脚步声在此时突然从门内响起,有靠近门口的趋势。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拽住了田松杰的手腕就是往后一退。
一抬眼,看到顾十远站在门口,往左右看了看才转头低声问他,“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有什么问题?”
林深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探头朝会客室里看。
只见杨医生坐在沙发的靠外一侧,用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看着他,而紧挨着坐着的那个人面容是如此熟悉,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又让他感受到了陌生和距离。
林深感觉自己有些发不出声,只是站在门口附近,没进去也没退开。
一直到沈榷眨了眨眼睛,缓慢站起身,抬手带着些不确定地朝林深的方向一指,道:“……你是林深吧?”
他的心,一瞬间就落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