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城的城门外，赶着牛车的老汉回头看了坐在车上的女孩一眼，随后跳下牛车，牵着牛缓缓地向城门走去。
牛车上的女孩穿着朴素的袄子，可在这冰天雪地中还是冻得面色发白，抱着膝盖缩在牛车的角落，她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色正好，阳光虽不热烈但也不吝啬，偶尔还是能够让她感到温暖。
“你们是做什么的？”城门的守卫看了看与女孩容貌极不相称的牛车，皱了皱眉头。
“大人，我们就是去卖点布帛，顺便换点粮食，”老汉道，他顺着守卫的视线再度看到了一言不发的女孩，又冲着守卫堆起了笑容，“这是我侄女，在外读过点书，现在父母遇难了，只能来投奔老头子我了。”
女孩依旧看着天空一言不发，冻得青白的脸上毫无情绪，但守卫们没有再阻拦，老汉赶着牛车，继续缓缓地向城内而去。
……
凤缕衣所说的西街宅邸并不处于闹区，离最为繁华的街巷有些距离，却又不至于太过偏僻，自堂中穿过，左右接连其他房间，中央则是一间庭院，石桌石椅居中，环绕着一道荷塘，从未见过的水生植物在这冰雪里长得欣欣向荣，点缀着一朵朵精致的淡紫色花朵。
整座宅邸，幽静简洁，落落大方，林岚感到果然不能对凤缕衣这种富二代口中的价格低廉勉强能够居住这种话抱有期待。
“凌寒姑娘觉得此地如何？”凤缕衣背负双手，视线从水塘中那片淡紫色的花海上转向了林岚。
“此地能入凤少爷的眼，自然极好。”
凤缕衣轻微地笑了一声，道：“那就告诉姑娘一个更好的，此处宅邸，一万灵币出售。”
“一万，灵币？”林岚吃惊道，要说一万灵币租个三五天他倒是觉得正常，可作为售价确实低廉，或者说未免太低了点，他和明月交易就净赚三百万灵币，却还是买不下霞城的宅邸，一万灵币，几乎就是白送。
萧送寒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该跟我们说实话了吧，这处宅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也没多大问题，就是闹鬼罢了，”凤缕衣偏过脸庞一眼睨向林岚，“凌寒姑娘能被送寒看中，应该也不至于畏惧一点谣言吧？”
闹闹闹闹……闹鬼？！
林岚小脸上一阵青白交替，武修就不能怕鬼么，谁规定的！
不过这里除了闹鬼这一谣言，实在太划算了，心底微微纠结了一番，他毅然道：“武修修一口浩然之气，还会畏惧区区鬼物不成，就此地吧。”
他虽然不修浩然之气，但他可是鬼修，看在同类的份上，应该可以友好相处吧？
“姑娘痛快，宅邸的一切事情，就由我差人帮姑娘办了吧，”凤缕衣身子一侧，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正适合打发时间，今日我请客，两位可否赏脸？”
……
“疯王，疯王……”
分魂懒洋洋地摊在禁制中，蔓延出了一道神魂看向外界。
“疯王，你看我这阵画得可好？”钱越一脸洋洋得意地道，自从分魂许可了称谓中那个“枫”字的存在后，钱越的称呼里便掺杂上了一半的个人感情。
分魂又缓缓地缩回了禁制，“出去别说是百机峰的客卿，本王都替百机峰丢脸。”
钱越：“……”
“按本王教你的方法练习，刻不出你自认为最满意的作品别来吵本王，”分魂再度渐渐陷入了某种仿佛沉眠的状态，“要是再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本王，日后你就一个人自求多福吧！”
钱越看着状态异常的分魂愣了愣，心底顿时变得不安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这片天地的规则似乎容不下鬼修，神魂的力量暴露在天地间会逐渐消散，或许正是因此，才让鬼修不得不疯狂地吞噬其他生灵的神魂。
分魂虽然躲在钱越神魂之中，又有禁制阻挡，但分魂毕竟只是一缕分魂禁不起消耗，若一直处于天地的注视之中，恐怕等不到钱越完全掌握基础阵法他就要维持不住意识了，不过钱越问得晚了点，没能等来分魂的回答。
还未完全长开的青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坚毅地自语道：“疯王，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成为阵道宗师，让你风光晚年，为你送终！”
……
台上的舞女红绫舞过之处，四下的客人们鼓着掌喧嚣着，不过声音传到了这边，连嘈杂也算不上了，只剩下单纯的热闹。
林岚抿了一口凤缕衣特地为他点的异果鲜榨果汁，面前还有几碟他认不出食材来的点心，当真不同的人不同的命，他在平城计较一个馒头该吃几顿，他们却能够在此挥金如土。
林岚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许是因为北武盛会的关系，霞城中多了不少外来人。
林岚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浑身被黑袍笼罩的男子，露出的下巴肤色古铜，左侧脸颊上有一道奇异的刺青，向上延伸入兜帽的阴影，向下蔓延进了衣领。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刺青太过抢眼，拉高了领口，压低了兜帽，于是刺青隐藏进阴影中，几乎发觉不了。
“凌寒姑娘似乎心不在焉，可是看到了比送寒更好的青年才俊？”凤缕衣亦是凑过了脑袋来，粗略扫了外头的人群一眼，便收回目光道，“本少帮姑娘看过了，外头那些人，没一个比得上送寒的。”
林岚：“……”
萧送寒：“……”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萧送寒不知在脑补些什么，冲林岚微微一笑，少年一阵毛骨悚然，重新移开了视线，看向外头。
……
一位穿了朴素袄子的娇小少女在人群中被冲撞得七歪八倒，在林岚看来尤为扎眼，他抿了一口果汁，没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心思，直到少女忽然小跑了起来。
少女一动，她的后方顿时也有几位仿佛行人的男子动作了起来，显然目标直指前者，少女必然是早已察觉到了有人尾随，然而她没有料到前方亦是迎面走来几人，局面呈现合围之势，往来的武修虽然众多，但人情冷暖，谁也不想惹上麻烦。
“缕衣，那孩子长得不错，是你的菜吧，不想英雄救美？”女孩停下了脚步，求救般四下环顾了一圈，叫林岚三人看到了她的模样。
凤缕衣狭长的眉眼一扬，还没说出什么话来，有一人比他的动作更快，林岚握住邪剑临渊的剑柄，长剑一甩，黑色的剑鞘离了剑飞出迅猛地撞上一人背脊，那名男子顿时惨呼着扑倒在地。
这场惊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林岚脚踏窗沿飞扑而出，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再度撞入一人怀中，剑柄撞击在那人小腹上，男子立刻痛苦地弯下了身子。
“就一个人，都给我上！”
少年穿梭在人群中，轻灵翩然，宛若一只黑色的蝶，不伤行人分毫，然那群男子，一个不落都被一击放倒。
最后一人不顾四周之人，长剑横扫而来，少年身子一矮，避过长剑钻入男子怀中，临渊自下而上直指男子咽喉，男子连忙身子后仰险险躲开，然而趁其重心不稳之际，林岚在他膝弯轻轻一踢，男子腿一软倒在地上。
当男子想翻滚远离之时，一把清亮的长剑猛然划过他的颈边，剑尖刺入地面半寸，而他的颈上一条血线缓缓浮现，渗出几滴血珠。他看着居高临下的那双眼眸，一瞬间似有一股寒意侵蚀入了骨髓。
凤缕衣看着窗外那道颀长飒爽的身影，扬起了一个笑容，“我想我还是喜欢凌寒姑娘这样的。”
“喜欢就主动些，我不与你争。”萧送寒笑容微妙道。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