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客气的向江植道了谢。
感谢他肯成全,也感谢他愿意费心来说这么多。
该客套的客套了一遍,该保证的也都保证了。
却没做承诺。
有些诺言,说出来轻松,想要做到很难。
不如少说,多做。
满口跑火车跑惯了,容易产生错觉,误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好,到头来反而容易错失珍宝。
江植只怕也是第一次来做这种说客,说完后俩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站姿很局促不说,受了风又开始咳。
屋里何落的那位祖父也在咳。
大咳伴着小咳,二重奏的威力可不小。
听的池安生怕下一秒,这屋里屋外会死一个。
昨天晚上在活动完成后,他和何落商量过江植的事情。不过单独提江植怕何落吃醋再闹脾气,就说的是这整个村子。
村子里雌虫的等级都不是很高,最高的好像也是刚到A.级。
只要他们愿意忍受精神力波动带来的疼痛,按理说,确实可以终身使用合成信息素,不必找雄虫。
可村子致力于与世隔绝,只每年需要囤信息素的时候,才会拿些山货和珍稀兽皮出去卖,收入低,也不了解市场,被坑骗收入就更低,采购回来的信息素也相应的会更少。
再说句不好听的,村里年纪大些的,苦了一辈子了,乐意苦,疼着也就疼着,疼不了几年也就去了。
可小年轻们呢?
总不能全部都像江植这样,把命苦的活一半就咳死了。
何落当时约莫是刚活动完,累挺,也可能是见过村子里因精神力暴乱而萎靡的雌虫,竟然罕见的没有表达出对池安信息素的独占欲,哼唧了一会儿,黏着嗓子跟池安说,“雄主说了算。”
他这话听着是大方,可和平时表现出来的占有欲差别太大。
池安当时便明白,他是不把话说死,让池安来拿捏程度。
但凡池安顺坡下驴,说那我亲自给他们都安抚一遍吧,何落保准能把村子掀翻。
池安也没那个普度众生的想法,自身都难保,散不了什么佛光。他就是吃了村子一顿宴席,又收了村里给何落的许多礼,礼尚往来。
“我飞行器里,有几个大型的信息素压缩收集装置,罐子都已经满了,可以留在村子里。我的信息素等级高,那一罐子抵得上村里买几十罐子的合成信息素。”
池安做这事儿不求夸,直来直往的就说了,“村子里现有的囤信息素的罐子,也可以全部拿过来,我给灌满。或者你们能找来多少,我走之前都给灌满。”
“我这里还有两个雌虫老板,做小生意认识的,勉强算是朋友。他们手里都有信息素的货源,你以后让村子里的雌虫去他们手里采购,你们买的量大,价格能谈,重点是不会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江植神情激动,一撩衣裳就想往下跪。
池安身上不想沾上其他雌虫的味道,一粘上何落就到处舔。
于是他连伸手扶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侧跨了两步躲开。
“不用跪我。”他说实话是有些尴尬的,在虫族,信息素这玩意儿,整的跟多私密多珍贵的物件儿似的,可在池安这儿那就是药。
让苦命虫活命的药。
池安他们在村里也不多待,见过了雌父,预计下午就要离开。
江植想多客气想多感谢也来不及,冲池安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忙不迭起身去见管事,召集村子里的雌虫们把装信息素的罐子集中起来。
他一走,池安就歪着脖子,试图偷听屋里的对话。
自然不是八卦。
主要是,和何落相处的时间越久,经历的事情越多,池安就越能发现,何落的一根筋,其实主要原因是,他各方面的情感经历太缺乏。
他对外展示的处理情感的方式,要么是书里看来的,要么就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他看别的虫怎么对待他,哪怕只有一次,他就会见样学样,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其他虫。
并且始终秉持着一个观点,就是“我学来了就是我的”。
这个观点可以无限延伸,进化为“我追求到手了就是我了”“裹了我的外套就是我的”“我睡过雄主右侧的床铺,以后雄主右侧的床铺就是我的”等等等等。
池安后来在旅行途中,曾经委婉的询问过何落,问他当时,为什么总是试图搞出一身伤口,为什么会觉得鲜血会让雄虫有欲.望。
何落的回答很简单。
他说,是看电影里,雄虫把雌虫打的鲜血淋漓后,都很激动。
这个回答其实很矛盾,因为何落决意追求池安,主要是图池安的“好”,图池安有很大几率不暴虐,可他却会为了追求一个不暴虐的雄虫,特意把身上搞出许多残破的更容易让雄虫产生凌虐意图的伤口。
何落的种种直愣,执拗,和自相矛盾。
都证明了,他虽然学来了一套一套的法子,却其实并不擅长于处理人际关系。活这么大,完全靠的是命好话少本领强,没真正得罪过什么位高权重又嗜血残暴的雄虫。
这让池安很谨慎。
觉得应该避免何落再学到不正确的知识,或者说,多让何落学习一些,自尊自爱自保的知识。
池安其实没有预料到,何落会在屋里待那么长的时间。
在大部分情况下,何落都是一个不合格的倾听者,他会用专注的眼睛盯着说话虫的嘴,实际上脑子是放空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回话,万不得已回话了,说的有四成是屁话,六成直白到呛死虫。
至少在池安的印象里,旅行了那么久,尝试过许多次,何落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还好几次险些被暴揍。
屋里交谈声其实并不小。
不过咳嗽声更大,几乎震麻了池安的耳朵,让他无法听清那些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何落出来时,神色如常,板着脸,和进去时一个样儿。
他出门第一件事,凑上去把鼻子怼着池安的脸闻,大概还是闻到了些许随风飘散过来的江植的气味,就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俩手捧着池安的脑袋,凑过去蹭。
蹭的味道对了,才松开,又沉默的攥住池安的手,牵着往回走。
真不是个好习惯,池安心想,面儿却不显,装作很好奇的询问,“和祖父聊了些什么?”
“聊雌父。”何落回复的很快,看来聊天很顺利,“还聊了雄主。”
“祖父说,雄主肯安静的在门外等,要么是太有心机假装的,要么就是太弱指望雌虫活命。”
“我说他咳嗽把脑子咳傻了,一把年纪还欠揍。”
“他就笑,说我和雌父一模一样。”
池安听完沉默好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回到屋子,何落从兜里掏出来一颗糖果,那糖的包装纸已经褪色,包裹的糖块儿也不成型,像是化了许多次又重新凝固。
何落把糖塞进池安手里,说,“祖父给的。”
“祖父说,如果雄主不是装的,贵为殿下却能好成这样,一定吃了太多苦,让雄主吃颗糖甜甜嘴。”
池安剥开糖纸,糖块儿上已经印上了包装上的字迹,他还是塞进了嘴里,问,“谢谢祖父了吗?”
何落眉头拧着,约莫是在思索那糖会不会把他尊贵的雄主吃死,“谢了,我还骗他,说雌父总提起他,念他好。”
“其实雌父话很少,没来得及提起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