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成盯着报告和片子,虽然他是外行,看不明白,但钱他有,这家医院是他的。他需要多少专家都能找到,总会有办法让小伊好起来的。
他连忙出去打了个电话,动用一切力量联系世界各地的专家。但他们看了片子和报告后,几乎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最后顾琛站在他面前,眼眸下的情绪复杂,“阿宸,我早就提醒你,小伊的体质有问题。你不信。”
“我现在不信!”不信小伊没救了,不信除死亡外她没有别条路,“你们这帮庸医,滚!”
顾琛脸色凝重,“接受现实吧。”
“什么废话,我不会接受。”尽管如此,顾琛临走的话还是让他的信念破碎了,“阿宸,你了解的,我们兄弟多年,从未骗过你,小伊快不行了,接下来对她好一些吧。”
“至少别让她带着痛苦离开这个世界。”
多年兄弟,未曾欺骗过他。这句话像锥子扎在他心上,他一直挣扎,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想自欺欺人,顾琛却不留丝毫希望。
他压抑着对这群庸医揍个彻底的冲动,顾琛却彻底剥夺了他的美梦。
没错,顾琛从不撒谎,这一次也没有。
他坐在病床边,握着小伊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陷入一种失神。
第二天中午,小伊从昏睡中醒来。她头疼欲裂,骨架如同散架,浑身不舒服。白色墙壁、点滴液体,她知道自己又在医院了。过去的点点滴滴也开始逐渐浮现。真是讽刺,医院都快成为她第二家了。
手指微微动了动,马上有人紧张地出声:“小伊,你醒了。”
那是陆子成的声音,嘶哑得很。
小伊注意到自己的手被陆子成紧握,所以只一动,他就知道她苏醒了。费力转过头,她看到了头发蓬松、满脸胡渣的陆子成......
他瞧着挺沧桑,眼里还血丝纵横,好似遭遇了重击,连续好几天都没合眼。见她一睁眼,他就猛地站起来,这摸摸她额头,那探探她身子,不停地问:“你好些了吗?发热不?身子哪疼?有啥不舒坦的?”看着他慌得没了主张,薄依大概猜出了些端倪,毕竟以前的陆子成哪会对她这么关心,这次失常太突兀,以前就算他遍体鳞伤,他也顶多说一句自作自受。
“陆子成……”她费力唤出他的名字,声音疲弱。
“我在这呢。”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眼底藏着怜惜,“薄依,我听着呢,你想说什么就开口。”
薄依挣扎着起身,躺得太久了,浑身酸胀,想换个姿势,陆子成连忙扶稳她的身子:“我帮你。”他抬高了床头,怕她躺着不舒服,还在她腰部垫了个枕,“这样会好点不?”陆子成这般的细心,让薄依有点儿不适应,感觉浑身别扭:“嗯,好多了。”
见她的嘴唇起皮了,陆子成道:“应该渴了吧,我去倒杯水。”没等她回话,他就起身去倒水去了。
没一会儿,他拿来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要我喂你吗?”“不必。”薄依轻轻摇头,她还没虚弱到无法自理的地步:“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陆子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以前的薄依从不会对他客气如斯,非要他亲手喂她不可,有时他吃过的苹果,她也会争过来吃,他还说不卫生,她就咯咯笑着反驳:“不会的,你最讲究卫生了。”那时的她总是笑眼盈盈,右脸颊浅浅的小酒窝特别招人喜爱,他总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脸宠爱地由着她任性胡闹。
可如今,她只拿着水杯静静地喝水,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常常垂着眼帘,长睫毛下遮掩了一片阴霾。
他无比怀念从前那个无忧无虑、叽叽喳喳的她,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烦忧她,只要围绕在他身边就好。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
想起她的日子所剩无几,他心里便压抑得无法呼吸,耳边传来了她轻声询问:“陆子成,昨晚你的话还算数吗?”
“你说,只要我跟你走,你就会放了我的妈妈。”
陆子成,你可真该死,瞧瞧你害她受了多少委曲。昨晚那样的折腾,她都不敢怨你,更不愿提起,生怕会影响到她母亲。现在的她处处谨慎,忍受着屈辱,再也没有昔日的样子。“我已经放了。”
“刘妈亲自去接的人,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不用了。”薄依了解陆子成的性格,他不必撒谎:“我相信你。”
只是薄夫人打了两次电话过来,都被他接了。电话里薄夫人又骂了他一通,后来还问他怎么对薄依的。他说薄依很好,他会善待她,即便薄夫人不信,但没告诉她薄依患癌的消息。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事实,又怎能告知深爱女儿的薄夫人呢。总觉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还有,薄年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病房,你想什么时候去看他都可以,等他出院,想接他回家也可以。”陆子成的态度宽松,薄依更确认,他知道自己得病了,昨晚情况那么严重,又送去了以前有病历的医院。
只是,他以前恨不得她早点儿离去,如今怎会变了态度。算了,这些她不再去纠结,只要家人安好,就心满意足了。
撑了那么久,总算过来了。“陆子成,你可答应我件事?”“你说。”别说一件,一百件他都能答应。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难为我家人,行么?”“好,我答应你。”“我能信你吗?”“能。”“这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屈指可数的日子,她终于不必担惊受怕了。“还有其他事吗?”“没了。”她不再贪婪,也不再奢求,家人平平安安,她就走得无牵挂了。
她由衷感激这次生病,若非如此,她和陆子成都将互相折磨,没个尽头。陆子成默了会儿,再次开口:“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实现她的所有期盼。薄依自然有心愿,太多的心愿。 想回去薄家,想重拾新生,想陪在父母身边,想看着薄年长大。
可是,一切已经无法实现了,她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然而……
“有。”
她淡然一笑,“我想再见一面当年的陆子成。”然后再好好地和他告别,告别陆太太的身份,做回薄家的小女,离开这世界。
与陆子成的纠葛已经缠了一生,该有个了结了。或许得脑癌,是上天帮她解脱痛苦。陆子成没再多言,病房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