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杨丁约洛克在一家名叫“爱哭鬼”的酒吧见面，这家酒吧位于西区，离杨丁家不远，只需要穿越三个廊桥即可。
酒吧是一个能够汇聚各行各业形形色色之人的地方，杨丁的进入并没有吸引谁的注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没有人会关注到自己的后背与其他人不一样。
杨丁目不斜视向里走着，直到到了吧台，问起酒保，才得以找到一名服务员。服务员从一小撮醉酒的顾客中抽出神来，跑来杨丁面前，笑着问他想要什么。
杨丁说要一个靠角落的卡座，尽快端来两杯名叫“慈爱”的鸡尾酒。服务员有些为难地向杨丁解释，两杯鸡尾酒无法满足卡座的最低消费，并表示可以为他安排相对安静的吧台位置。
但杨丁直接塞给服务员一把纸钞，表示多出的价钱直接算作他的小费。小费的分量很足，浮在服务员脸上的惆怅阴云立马消散不见，快速为杨丁安排了最靠里的卡座。走之前，又被杨丁叫住，要他送来一张今天的报纸。
鸡尾酒和报纸很快到场。
杨丁打开报纸，没有看里面的内容，只是用它来遮掩住自己的脸。酒吧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个黑色方盒子，杨丁认得那是个电视机，算得上一个在公共场合少见的东西，价格不菲。电视机此时没有画面，只充当了收音机的职能，里面播放着午间新闻。虽然是老物件，可音响性能很好，足够让杨丁在嘈杂的环境中听清，于是他一边假装在读报纸，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内容。
没有听到有关盗窃的内容，不过想想看，那种地方失窃也不会走正常程序，更不会刊登在新闻里。
安东走进酒吧时，杨丁并没有注意到。直到对方自顾自地找到卡座旁，他才有所察觉，折起报纸，看了眼卡座外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的酒。
“你认真的？”安东坐下说，“在酒吧里看报纸？”
“我不想让别人注意到一个坐在这里无所事事的人。”
安东没搭腔，低头看着桌上的“慈爱”鸡尾酒，问：“这杯酒酒精含量多吗？”
“基本上是果汁。”
“那就好。”安东拿起来尝了一小口，露出满意的表情，“还不错，可惜我还是不能喝第二杯。”
“看来你夫人管得你很严。”他说，把安东的钱包悄悄放在桌上，靠近安东的位置。
对方大大方方地收了起来，笑道：“她那种人平时管人管习惯了，回到家也改不掉。不过除去这点——准确的说包括这点，她是个处处为丈夫着想的妻子。”
“你说的很对，安东，你很幸福。”他说完就盯着那杯“慈爱”鸡尾酒不动，仿佛酒里面藏着什么美丽的秘密。
“怎么了？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当然，你给我的那张卡优先级很高。”
“我是诚心帮你，那张卡可是我从我夫人那里偷出来的，我可不敢让她知道，否则——”安东顿了顿，“哎，想想就可怕，我都怀疑她能做出把我送进监狱的事情来！对了，你看既然我都这么诚心诚意地帮你了，你是不是？”
“我没忘。”杨丁从怀里掏出三份协议放在桌子上。
“好朋友，我想我们的合作会很顺利。”
杨丁却说：“那张卡的优先级比地面勘察总局局长还要高，你夫人的职位不像新闻里报道的那样简单吧？”
“我也不清楚，我是个商人，对乱七八糟的政治不太懂。”
“我还是想见一见你夫人，想请她帮忙。”杨丁突然说。
“你在开玩笑吗？”安东的目光从协议挪到面前那个疯子的脸上，发现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张无比认真的表情，“你没从那里拿到你想要的？”
“拿到了。”
“拿到了不就完了？你之前说过你就想知道你妻子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现在你知道了，这件事就算结了。你又想见我夫人这算怎么回事，还是为了这件事？我告诉你，要是让我夫人知道了，咱俩都得玩完！”
“你知道这次勘察计划并不是第一期吗？”
“要不然你以为方舟上的物资足够供养这么多人？与地面人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大部分不从政的家伙都接触不到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我夫人，我也不知道。”
“对，之前我没考虑过。方舟上的物资无法供养这么多人，即便有来自地面的物资支持也依旧困难。”杨丁淡淡说，“所以才有了这次的人口管控计划，你知道什么是人口管控计划吗？”
“什么计划？”安东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又连连摆手，“你别说，你千万别说，我也不想知道！”
“安东，我真的需要你帮我约你夫人见一面，条件你随便开。”
“想都别想，我夫人要是知道我已经帮了你进入总局拿了点东西出来，当场就会把我关进监狱。”安东认真地说，“我能有今天的日子，靠的不是贪心，而是有自知之明。”
杨丁喝下酒，头靠在卡座柔软的头包上。
“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办成了，西区的净化水厂就是你的。”
“你说什么？”安东觉得自己幻听了。
“你没听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你妻子？”
“对，我爱她。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安东喝了一大口鸡尾酒，比前几口加起来的量还多，但还是感觉心跳的很快，嘴里面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干涩。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
“你还不知道是什么，先听听，听听又不犯法。”
西区的净化水厂拥有足够的诱惑力，起码能留住安东的好奇心。
安东低声骂了自己一句：“你说得对，听听不犯法。”
“我想去地面。”
“你他妈喝多了。”安东瞬间绷直上半身，拿起桌上的鸡尾酒问，“你这个混蛋确定这里面的酒精很少？我可不想再喝多，麻烦惹一次就够了，懂吗？”
“我很清醒，安东。”杨丁平静道，“因为那个该死的人口管控计划，我妻子回不来了。”说完，他身体前倾，凑近低声道，“总局根本没打算接他们回来！”
“杨丁，我对你昨晚知道了什么不感兴趣。”安东说，“对于你妻子的事情，我很遗憾。”这句话说完，安东已经做出准备离开的动作，走之前不忘拿起桌上的三份协议，“这是我应得的，如果没问题，我会在上面签字，然后把你的那份找人给你送过去。我不想再和你牵扯到一块儿，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联系。”
“如果你帮我，我可以把除了房子以外的所有财产都给你。”杨丁说，并在心里打赌安东会转过身。他赌对了，安东如他预料的那样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惊讶。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安东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你爱你夫人的同时，也很怕她吗？”
“那不是怕，那就是爱。”
杨丁点点头，说道：“如果你夫人知道你帮我做的事情，她会不会觉得你欺骗了她？她还会爱你吗？”
“你什么意思？”安东气愤道，“如果她知道，你也跑不了。”
“无所谓。”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如果你能坐回来，咱们聊的就是你获得我全部财产的事情。拿到这些财产你也不光是为了你自己吧，这件事的起因不是因为你想要帮助你夫人吗吗？我想她会理解你的。”
“你是个疯子。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只是你的妻子吗？”
“是的，因为我爱她，换了她，她也会这么做。我之前说的和现在说的，都句句属实。”杨丁说，“你也爱你夫人，对吗？”
“我真不该和你联系。”
“我倒认为这是个双赢的局面。”杨丁说，“我用全部财产当做报酬，一定能贿赂到一位和你夫人地位相等，甚至还要再高的官员来帮我。万一那个官员还是你夫人的对手——不好意思，那可就麻烦了。先别生气，安东，听我说完。我可以这样做，但这样做无疑会浪费我大量的宝贵时间。所以咱们继续合作，成了，我能在短时间内前往地面，你呢，则能获得我的财产，西区的广泛支持率以及防止一两位竞争对手从我这儿获得好处，这么说起来你还赚了。”
“能不能获得支持主要也是靠我们的努力。”
“我提供了平台。”杨丁轻快道。
安东晃了晃脑袋，似乎在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样做无异于铤而走险，一旦暴露，你我都得完蛋！”
周围的空气有点儿热，有很多沸腾的水汽。
“风险和回报是对应的。”杨丁说，“而且你夫人如果能了解到你这么做的初衷，应该会帮你才对，如果你对你夫人的爱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安东发出低吼。
“那你还担心什么？”杨丁笑着问，“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做成这笔交易。”
安东仔细端详了杨丁一会儿，慢慢说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我爱我妻子，为了她，我什么都做的出来。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再来一杯鸡尾酒？这有一种叫做‘绽放’的鸡尾酒，是掺了咖啡因的烈性酒，咖啡因和酒精可都是帮助活跃思路的好东西。”
安东平静端详的目光转变为瞪视：“给我来一杯不含一丁点儿酒精的果汁，谢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