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火光有些古怪,似乎过于——活跃?我揉了揉太阳穴,挪动下身子,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两个深呼吸后,我打算出去看看。
走出帐篷,我往篝火处看去。红色的火苗窜动,火焰熊熊燃烧,把大地烧得开裂。地缝里,顽强的青苔在高温的炙烤下萎靡不振,甚至许多早已变成灰烬,一部分飘落进地缝的更深处,一部分随上流的空气往高处移动。
我跺了跺脚,把聚在一起的灰烬震散,加速它们上下飘动的进程。随后蹲下身,鬼使神差地想要看看地缝里的场景。我看到一双眼睛躲藏在地缝里与我对视,目光里闪烁着灰烬般的色彩。我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朝后倾倒,猛地坐在地上。
火焰顺着裂痕划过,朝地底涌去,我再次朝另一个地缝里看去,借着灼热的火光,我看到许多苍白的人脸同样仰面望着我,仿佛在我看到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在用冰冷空洞的目光凝视着我。
我问他们是谁。他们异口同声,说自己是消失在地缝里的可怜人。
地底之下传来令人震颤的隆隆声,火焰变得躁动不安,在狭窄的地缝之间横冲直撞,瞬间吞没了地缝里的可怜人。可怜人放声尖叫,那是痛苦且凄厉的嚎叫。我也跟着尖叫,在噩梦中叫出声。
我猛然睁开眼,四肢传来温热的感觉。我可以看到篝火,觉得现在的火焰远没有刚才的火焰炽热有力。虚弱的火苗在木柴之间艰难喘息,巫清华的身体一半在火光里,一半在阴影之下。
“噩梦?”巫清华正往篝火里添些树枝树叶,但篝火像是永远喂不饱那样,火苗永远一幅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余惊未消,点点头:“噩梦。我有尖叫吗?”
“没有。你在梦里尖叫了?”巫清华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把目光挪开,“你在梦游,围着篝火打转,刚刚又突然跌倒。”
“怎么没叫醒我?”
“你又没往火堆里走,我为什么叫醒你?你难道没听过永远不要叫醒正在梦游的人?”
“没有。”我答道。说完,我继续用空白的大脑想了想,确定没听过这个说法。
巫清华“嗯”了一声,没说别的,我猜他有要我记住这句话的意思。
寒颤在我身上走了个遍,于是我离篝火进了点,想暖和暖和。现在的天气算不上炎热,也与寒冷挨不上半点儿关系。不过我确实需要暖和暖和。
“您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守夜。”
巫清华看了眼手表,拒绝道:“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你,你可以再多休息会儿。”
“不用,睡不着了。”我笑着说,“让您在凌晨守夜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来吧,您回去休息。”
“你忘了,我是自己要求这时候守夜的。”我的确第一时间没想起来是巫清华主动提的这项要求,“我是个老年人,对睡眠的要求少,不像你们。”
我点点头,不再强求。
过了会儿,巫清华见我没有要回去继续睡觉的意思,便主动和我聊起来。
“年纪越大越不喜欢说话。”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回来后虽然感觉年轻了好多,但精力都在这许许多多的植物身上。以至于采集和研究样品花费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所以不太了解这些天突然发生的情况……所有的事情知道的都不太全。”
接着,关涛、维斯特、勘察任务、植物样品……甚至是黛西和蜗牛,我们都有聊起。大部分时候是由巫清华提问,我回答——简单的回答和半真半假的答案,我也想不出太过复杂的回答,也不能拍着胸脯说出一切发生的根源。
“发生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巫清华若有所思地说,“肯定有什么影响了他们的思考。”
“我觉得是环境问题。”我说出自己的猜测,“我们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太久,被逼疯算是很正常的结果。事情发生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的精神没自己想的那样坚强。不需要别的,你只需要把人关在一个不大的小地方,并让他与外界失去联系,用不了多久他的精神就会出现问题。那地方可能有山有水,有其他娱乐项目,但他还是会疯掉,这是人类的特性决定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类是需要社交的动物?我忘了,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或许维斯特认为自己是,他有些不合群。或者说在我们之间,他没找到能社交的人。”
“我猜肯定也有别的原因。”
听到巫清华这么说,我大概猜测他一定会提起孢子、菌群等微生物对人类思想的影响。我担心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单词,于是有种想要离开的冲动。我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游船,打算找个借口去那边看看,或者去做些别的,总之结束话题就好。逐渐,我也有点儿后悔决定在篝火旁待着。
“有些植物的花粉也会有催眠的作用。”巫清华先我一步说道。
我转过头,不得已继续话题:“对人类有效?”
“只要计量足够大就行。若是只有几株那样的植物,恐怕只对一些小虫子有效。”
“那我就不敢想象了。所以说足够大是多少?几亩地那么多?如果有这么多的话,为什么我们——”我顿住,没再说下去。
巫清华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继续说:“你说得对,所以应该不是植物的问题。除了植物,微生物也能做到,比如说某类孢子。”我心底微微震颤。“霉菌也能做到,吸入太多霉菌是有害健康的。最先表现出来的,大多都是精神上的问题。”
“研究所里没有孢子,也没有霉菌——没有太多。据我所知,只有休息室的电视柜里藏了点儿,那里是阴暗潮湿的地方,上方的空调曾经应该漏过水,墙壁有被水泡过的痕迹。”我一下说的有点儿多,语速也有点儿快,“但就只有一点儿霉菌,其他地方没有。路上倒是遇到过,不过在空旷地带,遇到点儿霉菌应该也无伤大雅。”
一撮火苗窜到高处,像极了跃出海面哺乳动物。
我没听清巫清华后面说了什么,因为蒙娜突然坐到了篝火对面,并和巫清华同时说话,音量大到完全盖过对方的声音:“黛西没告诉过他海豚的事情,不过也不排除他在偶然间知道了这个事情,比如在某个不经意间发现了你们两个手指的变化。他在诱导你亲口承认。”
海豚,毛躁的肌肤,生肉般的黏糊触感,隐藏在背面像烂泥一样的孢子菌群。
“我不会说的。”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牵线木偶。其实我也想过摆脱,但只是刚冒出这一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力的感觉。
“或许你该解决他。”蒙娜提议道,“当然不是现在,需要另找机会。”
“我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去做。”
蒙娜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等我意识到她目光里的含义时,篝火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也许只是我想的太多了,就像你说的那样,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没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原因在我,我的认知太过浅薄,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是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随意答出的一句话,同样是我早就想说出来的话,“哪怕是为我们招一位心理学家也好。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大概率都会让现在的结果好上百倍。我曾经想到过,也和其他人讨论过,最后却将这个观点忽略了。”自责对我的困扰或许远超我的想象。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提到“可能规避黛西死亡”的这一观点。一次意外,我和黛西的结局便早已注定,时间越久,我越发坚定。
“人可能忽略任何事,遗漏任何事,没有哪个家伙一辈子做所有事情都是十全十美。如果有,那家伙一定是个招人恨的混蛋!”
我发出一阵轻笑,为了不把其他人吵醒,我很快停了下来。
蒙娜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阴阳怪气地说:“我亲爱的姐姐。你多年未见的妹妹出现在你面前时,你可都没笑一声。”
“我也有遗漏过很重要的事情。”巫清华说,“那会儿我还没有博士毕业,跟着我的导师去贺兰山完成一项课题研究里的一部分,那部分不太重要。但为了这个不重要的部分,我差点儿害死了我的导师。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等我摇摇头,巫清华告诉了我答案:“我导师的妻子在他中年时就去世了,两个孩子定居在别的城市,定期回来看他。所以在平常,都是我还有其他几位研究生同学和他老人家待在一块儿。在实验室、学校或者野外。他有哮喘,需要随身带着哮喘喷雾,而他年纪大了,记性又不大好,所以常常需要我提醒他一定要带药,并且大多时候还要替他检查。我导师对我很好——非常好,是个和蔼的老头,所以我认为在一定程度上照看他是我应该做的,他也曾拜托过了,让我帮忙想着点儿药。”他停下来,用长树枝拨动了一下火堆。
“但是去贺兰山的那一次,我把药遗忘在了实验室。事实上,我清楚地记得在他家时把药装进了背包里,可到了贺兰山再检查时,却怎么也没找到那瓶喷雾。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把那瓶喷雾放在哪了,还是后来回到实验室,才在一台显微镜旁边发现了它。”
“那你导师没事吗?”
巫清华笑道:“还好是我幸运。我和导师当时住在贺兰山附近的一家农家乐里,对了,农家乐是我们中国人对农户提供的旅店的称呼,一般都是带院子的小平房,非常有乡土气息,我导师很喜欢住在那种地方,说能找回小时候的感觉。农家乐主人的女儿恰巧也有哮喘,同一种哮喘病,用的药都是相同的,所以我从他们那里买了一瓶。幸好他们有储备的习惯。”
我则接话道:“幸好你们有幸运女神的眷顾。”
“幸运女神。”巫清华重复了一遍,“按你们的习惯讲,的确是幸运女神在眷顾。”
巫清华此时一定还沉浸在回忆中,他嘴角向上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温暖的火苗在眼睛里跳跃闪烁。我好奇地问道:“现在回想起来什么感觉?”
巫清华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有点儿后怕,也有点儿怀念,度过困难后的日子像表面撒上厚厚糖霜的蛋糕一样甜的发腻,还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像是在上个世纪的梦里发生的事情。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年轻过,年轻的时候最爱吃的就是那种老式蛋糕。年纪大了后为了避免糖尿病就一直不敢吃,现在即便敢吃也吃不到了。”
我冲他笑笑,没有多说别的。而他则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不时说上一些过往的经历。我有点儿羡慕他能回忆,我也想回忆,可望向璀璨的夜空,群星给不了我一丁点的指引。
它们全被蒙上了一层丝质的纱。
单独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根本没有一起度过一样。
当巫清华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之后,他看了眼手表,嘴里嘟囔着现在的时间。我没仔细听,然后看到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棱角。
那枚棱镜比我之前见到的时候更加透亮,像冰块一样。
“前几天没机会和你说,还要感谢你告诉我制冰机的事情。”巫清华说。
“制冰机?”我反问,随机笑了笑,仓促回道,“没什么。”
“觉不觉得它变得有些不同?”
“变得更透亮了。”我答道。
巫清华兴奋地点点头:“没错!那是个意外,有一天我拿着它和一块儿冰块观察,然后一不小心睡过去了,等醒来后发现冰块消失了。我是说冰块当然会消失,它会融化,但周边一点水渍也没有,离它们很近的纸也没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而它,它变得比先前更加透明。以前它的内里有点模糊,像掺了一点儿杂质一样。我用它观察,不过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想了一会儿之后,索性把它丢进制冰机的冰桶里,那里面全是冰块。大概等了一天一夜,它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那出现什么不同的地方了吗?”我问,心中并没自己想象的那样兴奋。
“给你,你自己看看。本应该早点儿给你们展示的,但我被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冲昏了头脑,竟然给忘了。不过现在看也不晚,我也将看到的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写进了报告里。”
他把棱镜递给我。我接过去后,他假装手里还拿着棱镜,把空气移动到眼前。我学着他的样子用棱镜将一只眼睛几乎完全覆盖住,透过棱镜去看。
起初,棱镜内部传来几道彩色的光晕,有点儿像贝壳内部油腻腻的彩光。随后,当我的眼睛逐渐适应这些光芒,我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神秘、震撼、美丽、怪诞种种词汇叠加在一起的景象:
蒙在璀璨星空之上的丝质薄纱变成了薄膜质感的穹顶,穹顶无边无际,将世界笼罩。穹顶之下,发光的植物飘散出细丝般螺旋状的光,让我联想起曾经看到过的dNA样本。我在棱镜里所见的景象与梦中燃烧的世界有着难以理解的相似之处,又比燃烧的世界更为缓和,更加静谧。光芒在植物与穹顶之间不停旋转,一分一秒的叠加令每一道光芒的细枝末节发生着不可察觉的变化,随时间流逝——棱镜中的时间仿若变短,一个小时变成一瞬,一天变成两个眨眼之间……变化一点一滴静静积累,直至累积到某个莫可言状的峰值,才真正显现出来。若用语言描述,这些变化,往往呈现出两个极端——完美与残缺,高级和低级。
恰巧此时,两只结伴的野兔出现篝火散发出的光芒边缘,我将棱镜对准它们,视线从中穿过,又是另一幅不可思议的一幕:野兔的躯体变得透明,我能轻而易举地对其体内进行窥视。暗红的血管,流动的血液,鲜活的肾脏,跃动的大脑。它们此时也发现了我,用两只乌黑的眼睛打量我。三道光芒交汇的那一瞬间,棱镜里的眼睛开始解剖与重构,无数道复杂的工序仅在眨眼之间完成,接着,我在它们的眼里也看到了类似的螺旋光芒,光芒在扭曲与旋转中不断变化。两只兔子两道不同的螺旋光芒,一道的螺旋纹理相较之前更为复杂清晰,一道则向暗淡模糊之处跌落。当我拿下棱镜结束对视,两只结伴的野兔分道扬镳。一只向左,一只向右。
“那是什么?”沉默良久,我吃惊问道。
巫清华从我手中拿过棱镜,说:“我第一次看到时也是你这样的表情,不光如此,头也很痛。”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发现自己的头脑有些昏沉疲惫。刚才被噩梦驱赶走的困意又席卷重来,试图冲垮我的意识。
“我大胆的猜测棱镜为我们展示的是世界变化的轨迹。那些螺旋光柱,我想就是dNA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们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在不停地变化,很微小,但积少成多。棱镜把它们用光的形式拆分并表现出来,让我们能够用肉眼观测到。”
我没说话,巫清华说的那些也只听进去了一半,大部分思绪还深陷于那诡异莫测的景象之中。特别是有一股奇怪的想法冲入脑海:我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用棱镜窥视巫清华的身体。不过巫清华是否窥视过我们的?是否已经将我体内的变化看穿?
“像电影一样。不真实。”我的话语夹杂着颤抖,“也可能棱镜就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巧妙利用了光来欺骗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到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光柱。就像万花筒那样,光的折射还是反射,管他是什么,我他妈的又不是个物理学家!我高中物理甚至从未及过格!”
“那这个棱镜是什么?”巫清华问,“它不是万花筒,也不是什么迷你放映机。”
“我哪里知道它是什么鬼东西。”我被吓到了,难以保持冷静,“你是我找来的科学家,弄清楚真相是你的职责!”
“我想你应该冷静。”巫清华说,“突然让你知道一个可能是我们理解之外的事物的确有点儿可怕,不光是精神,人的接受能力也没想象的那么强。”
“该死,我当然知道应该冷静!”我低声吼道。与此同时,头有些更疼。不知道巫清华当时的感受是否与我一样。
我感到害怕,身体颤抖,还很生气——我想是因为夜晚的原因,夜晚属于休息,停止思考,我坐在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而不是被自己不可认知的事物折磨。
“我弄不清它是什么,意外坠落在此的外星产物?”巫清华伸出手摆在我俩面前,那枚棱镜安静地嵌在食指与拇指中间,它具有某种魔力,用透明的光亮便能悄悄激起人对未知的恐惧。巫清华还在说,可我不想听,“我也不知道透过它看到的世界代表什么,那是现实世界的背面,还是另一个世界?”
无边无际的穹顶贯穿于脑海,粘膜般的质地挥之不去。无数道回旋的光柱,无数个升天的魂灵,无数条别具特色的基因。
“珍妮丝,我真的很想弄清这一切。”
我也想。我没说出来。
巫清华收起棱镜,揣进怀里,放在心脏的位置。
“我获得这枚棱镜肯定有特殊的意义,为了这个特殊的意义,我打算留在这里,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弄清一切。”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很快给出回答,不过仍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如果你也发疯,我不介意再多个关涛。”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不像关涛那样。”
“这破坏了规则,总局不允许。”我另找理由。
“难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规则吗?”
“至少我有尽力用框架约束行为。”
“珍妮丝,你知道如果我回去肯定永远不能发现这枚棱镜的秘密。”巫清华说,“我需要每天对着的应该是森林和大地,而不是黑洞洞的高墙。”
我无法给出合适的回答。我应该再问问蒙娜,问问她今天所见到的一切,问问她是否应该同意巫清华的请求。同时,我的脑袋正在胀痛,在见过棱镜背后的世界后,胀痛就浅浅的存在,并让我越来越无法忽视。我还要问问她有关维斯特的状况,询问她维斯特提到的头脑被两个世界撕扯的感觉,是否和我当下的胀痛感类似。因为我此刻在恍惚与清醒中徘徊,在平淡的世界和燃烧的世界中来回摇摆。
“珍妮丝,这是机会,错过就可能没有了。”语气近乎哀求。
我做不了决定,我应该问问蒙娜。蒙娜这个该死的混蛋跑哪去?当我真正需要她时,她倒不见踪影!
“看来我们都疯了。”我的话令巫清华神情落寞。
他先我站起来,低头看着我说:“很抱歉突然跟你说这个消息。不过,我也决不能走。你就当做是一个老学究的固执。”
如果在平常,我会轻松地想巫清华的固执大概是来自他的导师,并总结出一句“固执是会遗传的”。
我不知道正确的答复。
去他妈的蒙娜,去他妈的问题,去他妈的世界!
“我要离开这里,回帐篷里去。”
我躲过巫清华,向帐篷跨出两步,紧接着,第三步……第四步。我也很固执。
帐篷背面,蒙娜探出头来。她一直都在,但不想参与我们的问题之中。
“滚开,格蕾丝的鬼魂。”
“你要去哪,马上到你守夜了。”
“爱谁守谁守,没人守更好。但愿会有野兽冲进来撕碎我,同时也把你这个虚无的东西扯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