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非明没有相信月大娘卖惨式的‘掏心掏肺’之言,反而让人盯紧了月家人。
他又不是他爷爷和生父那样会被女人蒙骗的蠢材。
在他看来,一直‘忠心耿耿’的月家人,野心很大。
从月家这两代人,都极力培养出色的女人,并送到他爷爷和他父亲床上,就知道他们肮脏的心思了。
他根本不想沾染半点月家人,但是,还是被算计着,纳了月十二娘子为妾。
呵呵,就算月十二娘子为他诞下了长子,那又如何。
他根本就不会将权柄留给与月家有关的血脉。
他还会借此麻痹月家人的心思,将月家人相关人马,一一斩杀。
这一点上,他很欣赏狗皇帝的作风和手段。
在他看来,狗皇帝足够冷酷无情,并且高瞻远瞩,利用后宫势力分布,平衡朝野势力;利用并推进皇子间的争斗,铲除不忠之臣与谋逆势力。
若非他是前朝皇室血脉,他也会佩服狗皇帝的手段,成为对方手中的利剑。
现在大晋王朝有这样的皇帝,掌舵,他们这些前朝余孽想要造反成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也就只有他爷爷和他生父这些目光短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蠢材,才会想要在这个时期造反。
他虽然身在局中,但是,他看得很清楚。
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造反,而是应当蛰伏起来,积攒实力。
广积粮,缓称王,才是正确的做法。
时机未至之前,所有的蠢蠢欲动,都将会自取灭亡。
而他现在腹背受敌,都是因为他爷爷和他生父他们生前留下的弊端和病灶。
他很清楚,如果他不狠下心,剪除这些尾大不掉的病灶,那他也会迎来自取灭亡。
断臂求生,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离开后院之后,就接见了他的心腹侍卫,这是他母亲给他留下来的,真正完全忠于他的势力。
又或者说,是依附他的势力。
他不相信百分百的忠诚。
毕竟,所有的忠诚,都是有利益交换的。
他们现在的效忠,是为了在未来,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
这是一种利益交换。
“主子,如您所料,这别院的老仆已经让人将我等在此处的消息,传到了许御史女婿耳中,而许御史女婿傅商贾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坐马车前往傅府,求见傅老太傅。暗部的人在宫中的钉子已经被全部拔除,不过,宫外的眼线,得知最新消息,皇帝在早朝后召见了傅太傅、傅太师、傅少傅。”
步非明闻言冷笑,“很好,将傅家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逆的消息宣扬出去,我倒要看看,皇帝要保傅家还是不保。”
若非许御史还有傅商贾这个女婿,他根本看不上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许御史。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办。”
步非明看到心腹守卫快步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对一旁守着心腹仆从下令道,“给许御史下帖子,让他带着女眷,包括已经出嫁的,一起过来,参加赏梅宴。”
他希望狗皇帝到时候派人过来围捕他们的时候,最好是一锅端。
这些年皇帝温水煮青蛙,看似用钝刀割肉,实则下手快准狠,捏住命脉就下手的雷霆手段,,铲除了京中其他势力,就连他们的势力据点也不例外。
他们现在想要宣扬某些风声,已经不能如同先帝在位时,那样便利,随意能利用名下茶楼传消息。
他们用来传消息的据点被大肆铲除后,京中重要的商铺都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他们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龟缩一隅。
利用民宅和农庄等不起眼的地方,躲藏势力。
所以,他们后来,重新发展势力,传播消息,只能从不起眼的走卒小贩上下手。
虽然,能见效,但是,传播速度慢。
还很有可能因为小人物怕惹事,而导致谣传中途断层。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他们已经吸取了一定的经验,断层倒是没那么容易断层,但是传播速度,还是没有有效的办法。
现在想要宣扬傅家勾结前朝余孽的谣言,速度恐怕会更慢。
但是,步非明缺的不是时间,而是机会。
他想要运用这次绝佳的机会,剪除不忠于自己的腐肉,并重创敌人。
一箭双雕的做法,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
比如月家人,也是他想要剪掉的乱枝。
他一直以来舍不得下手,只是因为,在宫中的探子,牵头的人是月家的势力,他不想这么轻易扔掉宫中那些好手。
而现在,皇帝推了他一把,正好给了他动手的决心。
……
皇宫,御书房。
且说,傅少傅第一个完成奏折,迫不及待地求见皇帝,想要速战速决。
然而,皇帝自有成算,他每天的时间都做了精准的安排,不会因为对方是他看好的臣子,就破例。
所以,傅少傅被安排到御书房外间,并被告知,皇帝还在忙碌,要等傅太师和傅太傅过来,再一起宣见他们。
傅少傅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还没等到他老父亲和叔父过来救他于水火之中,就先等到了傅老太傅进宫求见。
皇帝得知傅老太傅求见,批阅奏折的手,微微一顿,他快速阅读完眼前的奏折,写下朱批,才让御前内监,宣见傅老太傅。
傅老太傅进殿内,就看到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外间的傅少傅,但是,碍于左右都是宫婢,他不好上前和对方搭话,只能继续和御前内监,往内间而去。
进了御书房内间,傅老太傅就看到皇帝正端坐在茶桌案前,等他。
傅老太傅行动利索地上前,恭敬行礼问安,十分直接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皇帝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
“你为何会给许御史牵线,将他嫡女介绍给傅家旁支侄孙?”
傅老太傅叹了一口气,“回禀陛下,老臣欠曾经的夏侍郎一个人情,许御史他的原配夫人,正是夏侍郎的胞妹,夏侍郎曾经托人给老臣带话,让老臣帮忙看顾点他的胞妹,老臣当年并没有正面回应,后来,老臣得知许御史宠妾灭妻,还将嫡女养在妾室膝下,实在不像话,老臣虽然想要还人情,但是,没打算和他们挂上什么瓜葛,所以,许御史和老臣提起这个亲事的时候,老臣没有答应,是他那个嫡女,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拿着夏侍郎留给夏氏的书信,跑到傅家,要求傅家履行承诺,还这个人情,她的要求就是,让老臣答应许御史提出来的亲事,老臣不想答应,但是,又不想失信于人,便借口说,亲事要老臣的侄孙愿意才可以,老臣便让人去请侄孙过府,没想到,老臣那侄孙竟然答应了。这是一笔糊涂账,早知如此,老臣当日就是当个无赖,赖账,也不会给他们搭桥牵线。”
他的语气中满是懊悔。
可惜,皇帝不为所动。
皇帝心如磐石,“哦,爱卿,你欠夏罪民,何人情?”
傅老太傅看皇帝这冷硬的表情就知道,今日要是不坦白,没那么容易揭过此事。
他摸了摸胡子,斟酌道,“陛下,您还记得碎叶城一战,粮草被贪污一案吗?为了能让粮草不断,老臣当年提议干了一件有些缺德但是不违法的事,老臣查到那粮草被贪墨后,隐匿的地点,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老臣当时和黄将军的大儿子联手,设下偷天换日的计谋,用麻袋装沙砾,伪装成粮草,将真正的粮草,偷出来,黄将军的大儿子负责押送粮草去前线,老臣负责带人将那伙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正所谓抓贼拿脏,那些粮草就是赃物。”
皇帝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朕记得,你们是先点了赃物,再抓人的吧。”
傅老太傅嘿嘿一笑,“陛下好记性,的确如此,点赃物的时候,真正的粮草还在,这不是担心延误战机嘛,所以,老臣边点赃物,边让人拉走,效率绝对没问题!当时负责清点赃物的负责人,就是夏侍郎,他亲手点的数量,亲手签的字,亲笔写的奏折和卷宗,完全没毛病,就是赃物入库再重新出库的时候,他比较谨慎,随机抽查了,然后发现了真相……”
要是按照这冗长的流程,慢吞吞地来,这粮草到了边关,将士都饿晕头了,哪里有力气打仗。
皇帝端起茶盏,没有说话,这件事情,事实上在黄将军当年凯旋归来的时候,就当成趣事告诉他了。
他对于朝臣的一些小心机小手段,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办好差事,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他不是太在意过程如何。
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这个小事,演化成了如今的大事。
傅老太傅见皇帝如此态度,心中有点没底。
“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那些前朝余孽,彻底铲除!正好那些人,都在许御史的温泉别院,直接一锅端了!”
皇帝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太急了,身在局中,让你看不清全局,那里不是许御史的温泉别院,那是你们傅家的温泉别院,到时候,就不是许御史勾结前朝余孽,而是傅家。”
傅老太傅听到这话,心下一惊,瞬间头皮发麻。
他就是怕这样,才会进宫向皇帝坦诚此事。
皇帝不疾不徐继续道,“朕铲除了他们在宫中的钉子和势力,他们急了,想用这一招,一箭双雕,报复朕。”
傅老太傅,“除了老臣这个雕,还有哪个雕?”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十三郎才去云县应卯,就立刻遇到了惊天大案,你信吗?”
傅老太傅,“……按理说,这云县盘根错节的势力,已经被铲除了,只剩一些小喽喽,干不出什么大案吧……除非有心人,故意设局。”
傅老太傅眼中精光闪烁,笑了,“陛下,既然如此,不正好证明,这是一伙人,正好顺藤摸瓜,罢了,老臣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正好傅家一门三个重臣,也太碍眼了,不如去天牢走一趟,正好炸了鱼塘,看看有几条浮起水面的死鱼。”
皇帝莞尔,“你倒是比黄将军,有勇气。”
两人相视一笑,,傅老太傅,“老臣老胳膊老腿了,骑马狩猎都玩不了,没点刺激的,容易心脏骤停。”
皇帝微笑,“爱卿,朕会让人好好关照你们一家子的。”
傅老太傅挑眉,“老臣那不成器的孙子新纳的妾室,不是很干净,老臣恳求陛下,请陛下趁此机会,帮忙弄走,老臣家庙小,容不下这等大佛。”
“她还有用,再看看。”
傅老太傅虽然不乐意,但也只能从了。
皇帝,“正好,傅太傅和傅太师在偏殿写折子,等他们折子递上来,你们一家齐聚一堂,整整齐齐,一起走。”
傅老太傅,“……”
他已经看到了皇帝眼底的恶趣味了。
他开始后悔了。
他开始思念他的狸奴了。
傅老太傅,“等等,老臣的狸奴怎么办?”
皇帝微笑,“十三郎在云县正好孤单寂寞冷,把狸奴给他送过去。”
傅老太傅听到这话,就想起,十五月圆日,是黄十三郎成亲的日子。
他无语了。
他感觉很不靠谱!
但是,他有没有可以托付的人。
他的语气幽幽,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十五元宵,黄县令要成亲,到时候,他美娇娘在怀,哪里会管老臣的狸奴。”
他怀疑等他从天牢出来,他的狸奴成了流浪崽。
他光想想就窒息了,根本无法接受!
皇帝铁石心肠,“那不是正好,十三郎忙于政务的时候,他夫人帮忙照顾狸奴,无缝衔接。”
傅老太傅,“……”
他见皇帝根本就不打算改变想法,他多说无益,只会浪费口舌,干脆闭嘴了。
不多时,傅太傅和傅太师,也拿着奏折,前来求见皇帝。
傅家,三代人,齐聚一堂。
只是今日的风雪有点大,除了傅老太傅这个知情人,其余三人,他们的心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