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查不到,青帮有自己的路子,说不准能找到。
盛淙川知道季晖之,不认识他的小儿子季东诚。
他心中生疑:“时惟樾的探子都查不到?”
林清也嗯了声:“就是查不到,才想知道他的行踪。”
按理来说,季东诚独自一人,就算他有心躲避行踪,一路上都在掩藏自己的痕迹,时惟樾的人也不至于什么都发现不了。
就算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也该知道他曾经去过哪里。
季东诚北上的事他都知道。
如今失了消息,林清也总有其他的担心。
“你的小情人吗?”盛淙川看她忧心忡忡,调侃道。
林清也无语的看了他眼,问他:“你对南北统一的想法强烈吗?”
盛淙川还没回答,她又说,“你应该没多少这种想法吧。你是青帮龙头,你只管做生意,这世道怎么都好做生意。”
盛淙川不置可否。
林清也看得明白,统一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乱世更好做生意。
多少人在乱世之中发横财,世道太平反而无法给普通人机会。
太平是给平庸的人上一层保障,他不是平庸之辈。
这一点,他没时惟樾高尚。
“我愿意帮着做这件事,是他曾经帮了我。何况,华夏统一未必没有好处——抵制他人入侵,我们得团结一致。”盛淙川说。
他是帮会龙头,不是军阀,华夏这块地盘喂不到他嘴里。
在谁嘴里都一样,反正不影响他做生意。
人各有志,时惟樾有大局观,盛淙川有自己的底线。
他的根在华夏,这个根不能被人撼动。
抵御外敌的思想一致。
“其实我也一样,我以前没有这种想法。”
林清也坦然道,“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局面,就算有这种想法,也不敢想。时惟樾想了,而世道太平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太重要,所以我也壮着胆子想了。”
她一开始畏惧时惟樾,后来仰慕他。
她跟在他身边,了解他的崇高理想,也发现很多有志之辈。他们身居高位,大可以安于现状,却都没有。
对于这种人,她很敬仰。
“季东诚是季家唯一一个特立独行,他的想法并不是。”林清也说。
严锦然和时惟樾没有接触,依旧配合的很好。
立场不一样,但目标一致,说不准也能暗中配合。
盛淙川领会了。
“清也,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他突然问她。
林清也愣了下,摇头。
很快,她失笑:“你只说不正经的话,哪里能说出好话?”
盛淙川哈哈大笑:“我刚刚说了!”
从她毅然决然来到阳城安置难民,就能感受到她小小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量。
她的变化有目共睹。
时惟樾这样不近女色的人,能够被林清也吸引,大抵是他很早就发现了她的光芒。
“上次知道他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九个月前,他寄了封信给我,贴了北平的邮票。”
“九个月前?”
林清也嗯了声:“我来阳城前,也收到他的信。信上的邮票是几年前发行的,用它找不到线索。不过五个月前,北平有一名高官被刺杀,一直找不到凶手,我想可能是他的手笔——至少那时候他还在北平。”
“五个月的踪迹,都没有打听到?”
“没有,仿佛没有这个人。”林清也摇头。
她怀疑有人将他藏起来,却不知道是谁。或者是有人发现了他安徽都督小儿子的身份,杀人灭口后清理痕迹藏得滴水不漏,假装他还在活在世上。
不管是哪样,只要落在敌人手里,都不是好事。
“我会让人去北平打听。”盛淙川说。
青帮有自己的路子,路边上要饭的乞丐都可能是他们的眼线,总有能获取的消息。
“我应该知道他。”楼上的女人开口。
女人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盛淙川目光幽幽撇过去,女人仿佛没看见一样,只是说,“五个月前,他刺杀北平的高官,不出一月又差点杀了一名军阀。三月前,我收到信让我找到这个人,处理掉。我一开始还有他的踪迹,后来他凭空消失了。”
林清也面色一凛,站起身问:“什么时候消失的?”
“两个多月前。”
林清也心中盘算。
她来阳城,刚好是两个月前。
她在临城收到季东诚的信,信寄出来也要时间,季东诚消失的时候刚寄出这封信不久。
“那时候他还在北平?”
“陕西。”
盛淙川凉凉开腔:“找不到他,你就顺势来了阳城,找我的麻烦?”
女人没理他。
她不说话,就是默认,算着时间也是这样。
林清也说:“多谢你。”
又说,“上次匆忙一见,没来及和你打招呼。我是林清也,怎么称呼你?”
女人目光淡淡垂落,没说话。
“小哑巴!”盛淙川吊儿郎当道,“她叫小哑巴!”
林清也:“……”
她无语的看了盛淙川一眼。
和人睡了一觉,还把人带进宅子,竟然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就算是要纳为己用,也该知道名字吧?
盛淙川问女人:“小哑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
“我是杀手,不是探子。”
她只服从命令杀人,为什么杀从来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她不负责收集情报、保留秘密,只需要手起刀落。
这是她的命。
女人的目光很淡,带着薄情的犀利,“你想要解决我背后的人,我给了线索。找不找得到,是你自己的事。”
盛淙川右眉轻挑,饶有意味的哦了声。
女人转身回了房。
她关上门,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捡起来,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她,和平时大相径庭,她自己都有些认不出。她第一次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烟粉色的旗袍,眉眼间的冷漠似乎都被颜色中和掉了。
按照以前,那人不出两日就会找到她。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知道他的势力很广,不管她在哪里,他都能给她传递消息。
这次已经过去两日了。
女人清楚知道,他不会就这么放弃她,不用她。他一直没来,没有行动,只能说他还是忌惮盛淙川。
等下去不是办法。
如果他因为忌惮盛淙川而选择放弃她,那她苟活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她苟活着,只是想要用自己身上的价值换得伙夫的平安。
要是这样,为讨厌的盛淙川做事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还是维持以前的平衡。
她的喜好不重要,雇主是谁也不重要。
盛淙川问她,吃过人吗?
她没吃过,却见别人吃过。
食物短缺的情况下,人的眼睛熬的通红,恢复了最原始的野性——那座深山里只有尸骨,没有尸体。
比起觉得盛淙川恶心,她经历的似乎更是寻常人无法想象。
“我叫什么?”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询问。
她很少与人接触,没有人问她的名字。
她在那座深山里,只有一个冰冷的编号:61。
从山里出来,成为黑市的拍卖品,有了新的雇主,那人给了她新的名字:1。
她是蛊王,自然配得上这个1。
她杀人的时候,别人会问她到底是谁,却没人笑容真诚的问过她叫什么。
她和盛淙川一起待了三天,他从未问过。楼下那个女人——时家少夫人问她的时候,她第一次产生了疑问。
她叫什么呢?
满身是血的时候,她时常忘了自己是谁,也从未想过自己是谁。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女人沉了口气,没出声,以为盛淙川闲得发慌又来找她麻烦。
敲什么门?她不开他不一样大摇大摆进来吗?
“方便进来吗?”轻柔的女声响起。
不是盛淙川。
女人纳闷了下,不知道林清也来找她做什么。
她不习惯与人交际,更不擅长与人近距离相处。要不是她打不过盛淙川,不然他靠近她也会像昨天那个人一样直接被抹了喉咙。
别人不靠近她,她没这么重的戾气。
所以她仍然保持沉默。
“我都说了她是小哑巴,你还非要找她说话。”
盛淙川声音慢吞吞的,隐匿着散漫不羁的笑意,“进她房间的人可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你执意要进,等下时惟樾回来了,他这么大个妻子竟然头都没了!”
“你进进出出这么多次,不也好好活着?”
“没办法,老子长得好看,野蛮泼辣的也遭不住老子这张脸!”
“那她为什么不给你开门?”
“女人嘛,矫情一点很正常,小哑巴也不例外。老子作为男人得主动,哪能辛苦她动手来开门?”
门外突然没了声音。
女人想也知道,那位少夫人肯定对盛淙川无语了。
盛淙川说话,实在没个边界。
只要他心情好,他都是以好脾气示人。但凡惹了他,他就会原形毕露。
林清也瞪了眼盛淙川,让他别说话。
她又敲了两下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就是想问问我朋友的事。你说三个月前,还能找到他的踪迹,方便详细说说吗?”
门内没有声音。
盛淙川打算踹门而入,被林清也阻止了。两人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以为女人不会再开口,林清也准备离开。
今天能得到线索,已经很不错了。
谁知,女人开口了:“你让他走,我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