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叫了春暖：“你跟我来。”
二人从大殿内间一直走到寝殿。
王熙凤走进去，先看一眼架子上的金二彩和角落里仍旧裹得粽子一样的乌金，回头示意春暖把殿门关上。
然后才坐到桌边，看着她道：“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我爹爹到底做了什么？”
“老爷倒也没做什么。
“老爷说，二老爷常常跟他抱怨，说京营里被塞进去了许多骄兵悍将，他如今圣恩大不如前，十分吃力。
“老爷便敷衍着让二老爷稍安勿躁，回头寻个机会，出京去做个外任，说不定反而能得个晋升。
“谁知转头南安世子一死，小南王回京，他便得了那个天大的便宜。
“看着二老爷得意的样子，老爷心里不高兴，嘴上却又殷勤叮嘱，让他出外一定不能招摇，毕竟兵权在他手里还没拿稳。
“二老爷听话得不得了，连老爷说要把两个哥儿都叫回京的事儿，他都满口答应了，还说自己既然要出京，便请老爷回府去住云云。
“老爷没答应。还说那府邸早晚是两个哥儿的，二老爷高兴，就请老爷喝酒。
“老爷之前不是在礼部走动么？又帮忙南府丧事，跟各家来往愈发密切。
“他也是无意中看见镇国公诰命似乎跟康王世子妃有些来往，又想起来康王世子妃早年间还得过宫里甄妃的赏赐。
“老爷就在南府的人员安排上，故意把梅家女眷、康王世子妃和镇国公诰命安排在了一起。又让二老爷看见了那个情形。
“待二位老爷一起吃酒时，老爷又安排了奴仆们在外头聊天，说一些人在人情在的话，还提了一句咱们家先老太太跟镇国公诰命在闺阁时曾经同吃同住好些日子。
“后头老爷就没管。
“但二老爷果然就把娘娘跟先老太太的恩怨找了个空子，透露给了镇国公诰命，这才有了这一次的事情……”
春暖娓娓道来，轻缓温柔。
王熙凤却听得心惊胆战，额角出汗！
这就是她家爹爹的心计谋算！
果然，崇昭帝不放心把他放在江南太久，是有道理的！
只是，她从前年幼，所以不曾见识过罢！
王熙凤再吸一口气，低声问：“既然如此，爹爹就没想过，万一她们得手了怎么办？！”
“老爷说，他亲手教出来的姑娘，又有奴婢们这些人在身边服侍；
“若是这样粗糙的行事，娘娘都能让他们得手，那还是早些趁着机会贬个低低的位份，躲起来过一辈子，还能苟活……”
春暖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抿着嘴笑。
王熙凤悻悻，瞪她一眼：“还笑！爹爹既然有这样的本事，我先前在王家那样艰难的日子，还被亲姑姑算计成那样，他怎么都不管我！？”
“也没有多难啊！”春暖自然而然地反驳，“您的衣食住行都有夫人的嫁妆铺子做保障。
“至于老太太和姑太太的算计，老爷说，他原也是那个意思：
“您嫁到贾家去，那样的男子，无论如何都能被您能捏在手心里。
“至于上头的贾家老太太，自有姑太太帮您周全，大房夫人乃是继室填房，那等人又岂是您的对手？
“所以，只要您不把自己坑了，那荣国府的日子，您必能过得风生水起、顺顺当当。
“可您自己不想嫁过去，自己想了辙，老爷也就不拦着了。”
春暖说到这里，又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才又低声道，“老爷说，荣国府的内乱很快就该来了。
“他让您只管看着，不要插手。
“因为到时候只怕大姑太太会求到小姑太太那里去，她们姐妹情深，小姑太太未必到时候会真的无动于衷。”
王熙凤痛快点头：“明白了！”
“至于娘娘转达的陛下的意思，老爷说，他知道了，会‘尽力’办的。让娘娘万万不要沾手！”
春暖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往后退了半步，站好，等着王熙凤的反馈。
可是，许久之后，才听见王熙凤悠悠地问了一句：“爹爹这一次，只怕弄不死几个人，他还得藏着些，对吧？”
春暖低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不行啊！”王熙凤悠悠地说着，轻轻笑了一声，“我要一半的人头。”
春暖一惊，猛地抬头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也回看向她，表情冷淡，眼神如刀：“陛下不是傻子，父亲不能糊弄他。
“那些人虽然是父亲挑唆的，但终究还是冲着我来的。这个仇，我若不报得狠一些，早早晚晚，还会有人再冲着我来一回！
“到了那个时候，父亲再想掀桌，只怕桌子的边儿他都摸不到了！”
春暖心里暗暗佩服，低头答话：“是！奴婢必定原话传出去。”
“不，你再亲自走一趟。”王熙凤笑着招手把她叫过去，附耳低声，“你跟我爹爹说，我要小南王的命。”
春暖大惊失色：“娘娘！”
“南安世子死后，我去安抚过世子妃，也看见了那个孩子。这件事，宫里已经有了定论。
“可是小南王一回来就掌掴王妃，害得王妃险些自尽而死。事后又惺惺作态，倒摆出一副他才是慈父的架势！”
王熙凤冷笑一声，“这之后，他摆平了家里，想来就要生庶子、记在王妃名下、过继那个孩子了罢？
“我代表宫里已经表过态了。他若是不当回事，那就别怪我也不拿他当回事！
“他不是病了么？
“他不是病势沉重、缠绵病榻么？
“父亲人就在南府，难道还做不了什么！？
“父亲不是说了？既然他进了京城，就不会再让我受委屈！那我就要看看，他是不是能够真的兑现这句话！”
春暖呆呆地看着王熙凤，张大了嘴。
所以，娘娘这是在用老爷自己说过的话，拿捏老爷？还要逼着老爷，去替陛下悄悄地杀人！？
“娘娘，那是小南王！他有贴身的死士和暗卫的！”春暖只觉得嘴里发苦。
王熙凤笑眯眯：“爹爹不是有你们么？
“更何况，以有心算无心，别说是他，就连我，只要我想，都能在三天之内送小南王上西天。
“你替我问问我爹爹，他是帮我做这件事，还是跟我打个赌，只要我做到了，他以后就事事都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