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从饮羽殿出发,先去了一趟紫宸殿,扒拉开崇昭帝寝殿的窗户,跳进去,上了皇帝的大床,把他踩醒。
崇昭帝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只黑猫端坐在他胸口,尾巴拂过他的口鼻,看他睁开了眼,便矜持地细细喵了一声。
崇昭帝茫然:“乌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都改成夜里睡觉白天逛了吗?这么好的习惯,怎么又改回去了?”
说着,伸手抱了猫,就要往自己的枕头上搂。
乌金挣脱了,恼火地又喵。
崇昭帝这才反应过来:“饿了?”
乌金软软地咪了一声,然后用头顶去蹭崇昭帝的脸。
崇昭帝失笑,喊鉴忠:“进来。”
刚开始值夜没几天的小内侍兢兢业业,应声便急火火地跑了进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乌金饿了,你去给它弄点吃的——哦,它只吃肉、吃鱼,不能有油盐——你若拿不准,就去问问老夏。”
崇昭帝细细吩咐完了,又指指鉴忠,对乌金道,“这是鉴忠,也是我的人,你放心跟他去吃饭。
“吃完了饭还不想回去,再来找我,就睡我这里,好不好?”
乌金长长软软地喵,然后才颠颠儿地跟着鉴忠出去了。
吃完了饭,乌金就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跃上了树,三爬两蹿,便上了屋顶。
鉴忠在底下看着它一跳一跳地悠闲跑远,乐呵呵地转身回了寝殿。
果然,崇昭帝并没有睡下,而坐在床上看书,见他回来,撒手扔了书,看着他问:“猫呢?”
鉴忠笑着回话:“吃饱了,高兴,跑着玩儿去了。奴才看着,像是去东宫的方向了。估摸着,是想念旧宅,要回去转转呢。”
崇昭帝笑了笑,自己躺下,又随口吩咐:“明儿去问问,怎么三更半夜把它饿得来找我要吃的了?”
鉴忠答应了,吹了灯出去,不提。
乌金绕了一圈才去了清辉阁。
偏殿一片漆黑,都睡了。
正殿后身的一间屋子里却还亮着灯。
乌金悄悄绕过去,蹲在门口听墙角。
“二小姐,奴婢是大老爷送来给您使唤的。奴婢的全家都在大房。奴婢得听大老爷的话,听容妃娘娘的话。
“奴婢建议您也听大老爷的话,而非二夫人的话。
“毕竟,您真照着二夫人的话办了,您的下场好不了,还会连累了容妃娘娘也没个好下场。
“陛下还不知道您是谁,宫里也不知道您是谁。
“若是您能好好的照看容妃娘娘,待她顺利生产,一则您是大功一件;二来大家对您也不会有其他戒心,想做二夫人教您做得那些事,也容易。
“您别觉得王贵妃好说话。容妃娘娘没说,可梅疏梅染早就提醒过您了:
“阖宫上下,除了咱们容妃娘娘,王贵妃可从来没给过任何人好脸色。
“六尚怎么样?内侍省又怎么样?她可是亲自手刃过刺客 呢!您可万万不能小看了她!”
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有理有据,苦口婆心。
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好,你也是好心,我记住了。”
丫头不放心的声音:“二小姐,您才进宫,处处不熟悉,不论什么事,都请暂缓,慢慢来。
“二小姐,事缓则圆。”
年轻女子依旧稳稳当当:“你放心。
“我只是不想被随意联姻,进宫也只是想借着姐姐的手,给我自己谋一个更好些的前程。
“母亲和大伯母的说法,我接受,但并不意味着我会迫不及待地照做。
“咱们家人才凋零,我哥哥和弟弟都没什么出息,唯一一个小时了了的,今儿姐姐也说了,大未必佳。
“姐姐已经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了。我自然不会自毁长城。
“她好,我才能跟着好。她若不好,别说我,便是我哥哥弟弟,大伯父我父亲,甚至于梅氏的旁支,都未必能好得了!
“——这些,我比你明白。”
丫头长长松了口气,却又露出疑惑:“二小姐这样聪明,为何在家里时……”
丫头顿住。
年轻女子慢慢地接着她的话,轻轻说道:“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侍女,咱们俩绑在一处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在家里什么样都没关系,你只要看着我现在和以后什么样就行。”
乌金没忍住抬了爪子洗了把脸。
太出乎意料了!
但是这样一来,大人最担心的事情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嗯嗯,好事情!
乌金很高兴地转身,一纵入云。
可是它不知道,它走后,屋里的对话在继续。
“暗香,你刚才说,王贵妃在宫里对容妃娘娘最好、最信任,是吗?”
“是,二小姐。”
“我就不信,她一个四年未曾承宠的贵妃,能对别的妃嫔有孕,真的毫无芥蒂……”
王熙凤还没有睡,她在等乌金的回信。
好在,似乎是个好消息。
“杂毛笔,大人让你去探看梅若芹的消息,你看梅若瑾做什么?!
“梅若瑾爱怎样怎样,大不了就要了她的命。
“大人介意的是梅若芹的态度!今儿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她指定睡不着!”
金二彩站在架子上跳来跳去地鄙视乌金。
乌金冲他哈了口气,狠狠地瞪着它道:“喵!”
梅若芹的寝殿已经熄灯了?
王熙凤若有所思。
以梅若芹多思多想的性子,今儿并不算得了自己的准话,更何况自己从她殿中出来后还去看过耿容华。
上午耿容华的一番好意被她母亲那等羞辱。自己走了偏殿这一趟,无论如何,梅若芹都应该去安抚耿容华一二,然后——
然后她必会将此事翻来覆去地想才对。
怎么可能这样早就入睡了?
除非……
王熙凤的脸色沉了下去。
除非她根本就没把上午小圆送去点心却被赏给粗使宫人当回事!
看来,自己这段时间还是有些太忙,忽视了梅、耿二人的相处。
“罢了。今儿就这样吧。明天,乌金去清辉阁多转转。”
王熙凤轻声道。
金二彩歪了歪头:“白天去了也听不见什么呀!”
“有时候,对乌金的态度,也就是对我的态度。”
王熙凤悠悠地说着,再加了一句,“清辉阁,不仅是正殿,偏殿,也一样。”
都得好好地、仔细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