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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明陵的再三询问,路苍澜却几近沉默,没有回答。

而伴随着视线往下。

盒中除了圣旨之外,还有那一沓沓安静躺在其中的宣纸。

是画!

有的像是刚塞进其中的,仍残留有点点墨香。

有的则像是置放已久,从纸面边角处泛了黄。

路苍澜小心翼翼的将之取出,从上到下一页一页的翻阅着。

画像上的人儿也都各不相一。

有褴褛乞儿与红衣少女于雪夜中,共坐在火堆旁,炙烤野味。

也有枫林河畔,银甲小将军与锦绣大公主同坐马车上,玩笑嬉闹。

亦有蓝衣青年手捧华冠,朝着面前龙袍女子单膝下跪。

......

一桩桩一幕幕。

路苍澜都有认真扫过,回忆随之涌上心头。

哪怕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但愈发颤抖的手掌却诉说着他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原来,这就是你所说让我“身败名裂”的方法吗?

是想要用这些“黑历史”告诉世人。

即便是那个遇事沉稳,战无不胜的岐王,也曾如少年一般个性张扬,天真稚嫩。

对吧?

路苍澜笑了。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

然后,他的手掌停了下来。

视线随之定格在,眼前这张画风截然不同的肖像上。

这一张,描绘的不再是两人曾经的过往。

而是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可爱婴孩。

她在吃着小手酣睡。

模样是那么的憨态可爱。

一眼。

就一眼。

路苍澜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小家伙。

往后翻。

每一张都是这小家伙的成长轨迹。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从最初只能躺在摇篮上蹬着小短腿,到逐渐学会站起行走。

从刚开始的呜呀嘤咛,到试着牙牙学语。

路苍澜只感觉自己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但看不够也没法。

因为画景就到此为止了......

路苍澜再也看不到更多有关这个小家伙的点滴了。

而用于最后落幕的。

是一张一家三口的齐入景的团圆画!

画像上。

一名身着红衣的绝色女子怀抱着那只小豆丁,抬眼满是温柔的望着身边的男子。

而那男子的长相虽并未点缀,但一袭蓝衣瞩目,气质温和洒然。

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

“画龙不点睛,是怕我变化太快,描不出我现在的样子了吗?”

路苍澜哑然失笑。

犹如墨痕的的晶莹不断滴落,打湿在那张团圆画上。

也正是因为有晶莹浸透了宣纸。

路苍澜这才注意到画像背后似乎还有墨迹?

翻过一看。

只见笔墨划过,只留下短短悲戚的一行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

是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年岐山一场大雪,二人相遇。

若那时她不是什么西周大公主,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画师少女。

那他后来是不是也就不会顺势成为什么名震天下的岐王?

一家三口只需其乐融融的守在一起。

忙时作画,闲时取乐,不必再有像现在这般多的考虑。

那样子,是不是也挺幸福的?

只可惜......

人生不能如初见!

人生终究不能如初见啊!!

“哈哈哈哈。”

路苍澜仰天大笑,心中悲恸郁成结,一口鲜血猛喷而出。

“噗——”

身体随之不受控制,直直的朝向后倒去。

“陛下。”

“大兄!”

骤然的变化简直吓坏了一旁的明陵跟赵鹿泉。

二人赶忙一把拖拽住路苍澜,这才不至于让他一下跌倒在地。

“我、我没事......”

即便郁有心结,可路苍澜脸上仍然挂着强挤出笑容,脸色苍白的喘着气:

“就是没想到这来的时候马背上一路颠簸,竟然让身上的旧伤发作,有点疼......”

赵鹿泉银牙轻咬,瞪了他一眼。

这哪是什么旧伤发作,分明就是心伤!

可即便是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他还是得找出足够的借口出来。

既要说服自己,也要说服他们。

而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皇帝。

是领袖。

身为人主,又岂能有所破绽?

明陵顺着他的话安慰道:

“若是身上旧伤疼痛难忍,不如回去路上用马车吧?

“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路苍澜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马车就算了,太慢了。

“如今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虎牢关离这儿朝发夕至,我们必须在大宁军队赶来之前离开,拖不得。”

明陵显然还是有些担忧:

“那你......”

“无碍,无碍。”

路苍澜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为了坚定信念。

即便此刻已浑身无力,但他还是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将那些画仔细的又放回盒中,机关落锁,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而后盯着明陵手里那封罪己诏的圣旨。

明陵顿时心领神会,赶忙将圣旨递了上去。

路苍澜沉默片刻后,接了过来,小声说了一句:

“抱歉。”

明陵摇了摇头,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轻松的笑笑:

“若是在乎什么名声,当初我们又何必叛逃出来找你?

“而且你要真想补偿我们,那就打下这座天下,用封侯拜相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洗干净我们的过往!”

“这个,当然。”

路苍澜会心一笑,旋即将那封圣旨撕碎,走到陡峭的山坡前,抬手一扬。

无数零零散散的碎片随风吹落,飘忽不见。

你总是这样,遇事从不与我商量。

只觉得这么做会不会对我好,却从不问我愿不愿意。

就像曾经比起孩子,我更在乎你。

就像现在比起名声,我不忍伤你。

......

路苍澜低头,望向脚下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中原之都,呢喃道:

“终究是个伤心地。

“罢了。

“我知你一生都喜奢华,那索性便成全你,让这天下首善之城做你的陪葬吧。

“传旨,火映......白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