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华府门前。
侍女将先前路苍澜交代给她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了面前众人,并将那封圣旨双手奉还,同时施礼万福:
“各位大人若无其他事,奴婢告退。”
说罢,大门重新闭合。
徒留众人面面相觑。
“大帅这是......拒绝了?”
反应过来后的赵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拒绝当皇帝啊?
登基坐殿,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人争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字吗?
现在龙椅都送到你眼前了,你只要点个头就能坐上去,这怎么还给拒绝了呢?
搞得现在这一大帮老爷们全都都跟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倒是赵鹿泉,可能是出于女儿家心细,隐约间察觉到一丝不对,似是而非的说道: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大兄顾忌名声啊?
“你们想,如今陛下年幼,太后又是一介妇人,若是贸然禅让,我们能知晓其中缘由,但外人肯定不知啊!
“这将来要是史书上落得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名声......我想大兄他也受不了吧?”
拓跋熊眼前一亮,顿时附和道:
“嘿,你别说,这孩子想的还真是有点道理哈。
“大帅若是出于爱惜羽毛,那我们这帮人像现在这样围在这儿,倒还真有点夺势逼宫的意思了?”
赵业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自家姑娘,笑着问道:
“那你的意思呢?”
赵鹿泉看着父亲手中的那封圣旨,想了想:
“孩儿是觉得,既然我们现在手握圣旨、懿旨,光明正大,那就没必要行这些偷偷摸摸之事......
“大兄虽无我燕国官身,但作为太后幕僚,每逢朝会,不也得跟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吗?
“那等改日大朝之时,我们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此事重新提起就好了呀。
“届时,有文武百官作证,既能体现出我们的诚意,也能避免后世史书徒添一些莫须有的话柄,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赵业低叹一声:
“你说的这些,我们何曾没想过?
“只是你可还记得,当初年关夜里,太后对我们说出禅让一事时,我们心中的有多震惊吗?
“连我们这些素日里忠于太后的人都尚且觉得匪夷所思,更遑论其他那些中立或是更偏向燕室的朝臣呢?
“说不出口啊......”
“说不出口也要说!”
赵鹿泉正色道:
“若要经历改朝换代,获得文武百官认可就是必须要迈过去那道坎!
“否则到头来莫说岐王,连带我们都得跟着成什么了?”
赵业脸上涌现出一抹为难:
“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赵鹿泉再次打断话语:
“老,咳,父亲,您总不能因为讳疾而忌医吧?”
全恒虎目光略显讶异的打量了她一眼,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年轻人,脑子转就是的快!
“仔细想想,我们这帮人平时身在行伍,手中又都握有一定的军权,所以行事起来难免无所顾忌了一些......
“就像现在。
“总以为凡事只需我们点头就能办成,却完全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这战时可能还看不出来什么,但等将来打完了仗,四海升平,终究还是那帮玩弄笔杆子的天下。
“现在我们不试着说服他们,而是选择以势相压,那等将来他们手里的笔刀能饶过大帅跟我们吗?
“天道好轮回啊各位......”
全恒虎不愧是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
仅一番话,便让在场众人意识到了里面问题的严重性,不得不重视起来,庄严以待。
拓跋熊更是忍不住问道:
“那依各位看,咱们应该先从哪儿入手呢?”
众人先后默契的将目光全都转移到了赵鹿泉身上。
赵鹿泉不免有些无奈的挠了挠脸。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充当起团队的智囊角色?
但思虑过后,不管对错,她还是将心中的人选说了出来:
“御史中丞,何文献,何大人。”
说起何文献。
此人早年间其实也就是混居于燕国朝堂之上的一名普通官员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
一直到后来北燕太后在路苍澜的授意与支持下,开始下定决心要讨伐魏国。
他这才算是第一次站了出来,有机会开始崭露头角。
而当时的情况是,几乎所有秉着“傲骨”的文臣都在反对伐魏这件事。
即便北燕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也依然觉得彼时的燕国尚属弱小,能赢,但输不起。
但唯有何文献不一样。
他不似其他文臣那般“刻板”。
既然北燕太后能用自己的理由让他信服,那他就会摒弃原先的观点,试着重新站在燕国的角度出发去考虑问题。
而他当时提出的建议,就是动用财帛献于大周,换得出兵大义。
与路苍澜的割城盟齐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
这也是居于幕后的路苍澜第一次注意到他。
所以后来,当路苍澜私底下找到他时,想要他出使齐国,割让燕国边境三城换得与齐盟书。
这趟任务若是换成别的朝臣来看,肯定会觉得割地失城,有辱自己的名声,打死都不肯干。
但何文献却在知晓此举对燕国有利,能减少燕军的损失后,欣然前往。
哪怕面对当时坐拥乱世第三国的齐帝威压,也依旧能不卑不亢,进退有据,圆满完成任务。
这让路苍澜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紧接着,大军出征。
当燕军在路苍澜的手中,果真能借用齐国势力,不费吹灰之力的一连攻克了魏境十余城时,这无疑让整座朝堂从上到下都陷入了备受鼓舞的狂欢状态。
也正是这时,何文献又站了出来,公开泼着众人冷水,提醒他们要居安思危,时刻警惕身后的齐国是否会临阵变卦。
不因国小而自卑,不因胜场而骄横。
这样的人才,不正是国家所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