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第一天其实是不适应的。在下午五点半下班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负一楼的电梯间，然后一起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车内，程晚星插入车钥匙准备开火启动，一旁副驾驶的程宸羽边翻看着手机，边问道“好饿，大概多久到别墅啊？”
程晚星看了看路况，回道“不到一个小时。”，话音一落就驶出了地下车库停车位。
程宸羽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拨通了，他放在耳朵边果然听见对方秒接了电话。
“刘婶，我要吃鱼和肉，还有茄子和小蛋糕。”
叽叽喳喳说了好久才挂断了电话，程晚星单手打方向问道“这么饿啊…是中午没吃饱吗？”
程宸羽可记得午饭程晚星没有和自己一起，有些可惜道“其实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就是给你带回去都凉了。”
程晚星没有细究程宸羽的答非所问，反而笑着伸手摸了一下程宸羽的侧脸，一个不经意的抚摸就让程宸羽猝不及防起了一层汗毛，程宸羽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害羞的花朵，抖着发梢喃喃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程晚星宠溺又好笑地回道“好的哥哥，不过今天也没让你一个人去啊，不是有池承乾陪吗？”
“他？我又没觉得和他有多好。”
“我看这学期他和你同进同出的，你俩关系还不好啊？”
程宸羽不落下风反驳起来“可就是觉得他别扭，感觉也不是多么活泼的人，就非要在我面前搞氛围，弄得怪怪的。”
“他那是在讨好你。”程晚星分析道。
“我知道，可我就讨厌这种讨好，我又能帮他什么？他们池家这半年就是印证了什么叫因果报应。”
程晚星从没问过池雨彤和程宸羽的交涉，就像他也从来没有问过程宸羽为什么不喜欢池承浩和池承乾。
“你不喜欢池家，还有别的原因？”
程宸羽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看在车上的时间还有很长，才又说起来“也不算多讨厌，因为我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家族，本来就没多么敞亮。
只是……池家这半年多做出的事也是越来越…越来越恶心。”
程晚星问道“池昌的倒台，也是他以前日积月累犯下的错到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也确实像你说的是咎由自取。”
“不单单是这些。”程宸羽明白像很多人知道的那样，程晚星也只以为池昌倒台就是他以前放纵娇惯池承浩导致的隐患，还有他混乱的私生活导致的夫妻离心，种种原因下才走向了覆灭，但是程宸羽却问道“你还记得池雨彤是池昌的私生女这件事吧？”
程晚星点点头，问道“之前池雨彤自己说的，而且池承乾也承认了。
难道你是想说…池雨彤也是暗中推波助澜的那个？”
“不只是她，池霜程茂…还有我，都在推波助澜池昌的倒台。他不仅无能到让池霜程茂失望，还有他曾经做出的抛弃初恋让池雨彤记恨，至于我……
选择帮助池雨彤，除了因为她聪明还会站队，她的生母其实我也认识。”
程晚星没有想过程宸羽帮助池雨彤还有这一层的关系，他显然惊讶大于好奇“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选择了池雨彤？”
“不全是。我也看好池雨彤的为人处世…当然，她站在我们这边。”程宸羽偏过头看着窗户外快速变换的景象，心不在焉地想到一些很久之前的往事。
程宸羽没有说的，其实是他还认识池雨彤的生母，甚至她还来过程家别墅看望过当时已经在床上养病的柯冉。
事实就是…池雨彤的生母池小小和程宸羽的母亲柯冉是好友。
“小小阿姨，最后走的痛苦吗？”
学期末的时候，程宸羽见过池雨彤，在一间空教室里。
那天恰好是池昌倒台后的第二天，池雨彤专门在那天叫住了程宸羽，和他庆祝他们终于扳倒了池昌。
那天也恰恰好是池雨彤生母池小小的祭日。程宸羽和池雨彤见面后还一起去了郊区一处偏远的墓地。
池雨彤把买来的鲜花放到了墓碑前，话说出来轻飘飘的，不过确实是在回复程宸羽。
“我妈妈走的那天，下起的雨大到我们的出租屋都有些飘飘欲坠。我甚至以为…我会和妈妈一起离开。”
“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小小阿姨的……至少，我有钱。你们也就不会……”
“宸羽，那会儿你妈妈也才去世，我妈妈怎么可能再去打扰你。她……也确实不想活下去了。”
是了，池小小和柯冉是好友，但她当初流落在外，被池昌驱逐被池霜驱逐还被池昌的妻子忌惮。
池小小又在那个时候得知柯冉离世，她甚至都不能参加好友的葬礼，去看她最后一眼。那会儿的池小小，就连一心护住池雨彤长大，都要耗费所有的力气。
她哪里敢轻易把自己和女儿暴露给程宸羽，或者是程家？
“没事了，如今我们让那些做过错事的人得到了报应。池雨彤……小小阿姨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很开心。”
至少你活出了她一直想要的模样。
自信，暴露在阳光之下，肆意生长不问来处。
“还不够。宸羽，促使这些悲剧发生的不仅仅是无能懦弱的池昌。
是池霜…是程茂……是站在最高处俯瞰渺小我们的资本家。”
程宸羽看着这片墓地，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小小阿姨告诉过你一件事，让你如果有机会就一定要告诉我？你这么说……也是因为这个吗。”
池雨彤站了起来，两个人一高一低立在墓碑前面，像是两座屹立不倒的雕像。
“宸羽，你的生父……”
程宸羽意料之内池雨彤也接触到了过去的一部分事情，他轻哼几声，有些嘲弄意味地问道“池霜告诉你的？”
“不完全是。”
“那看来也有小小阿姨提过的事情？”
“妈妈告诉我，柯冉阿姨很爱你的生父。甚至……她的离世也与你的生父有关。”
程宸羽倒是没有细细琢磨这句话里的深意，随口嘲讽道“所有当年的知情人都这么说…那我倒是好奇，为什么我母亲要嫁给程云霆？又为什么让我彻彻底底成为程云霆的儿子？”
如果她真的爱那个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将他的儿子冠了别人的姓？
池雨彤也像是想到了这一层，支支吾吾道“我妈妈告诉我的是‘宸羽长大后，如果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他非要探究他父亲死的真相……你也要告诉他，程云霆从不欠他和他母亲任何。这也是柯冉和我见的最后一面叮嘱我的事情。’”
程宸羽眼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还有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惊恐“……死的真相？这是什么意思？小小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她还说了什么？”
池雨彤离开了这片静谧无比的地方，程宸羽紧跟其后。
等彻底下了山，到了平地，池雨彤才哑声回道“她就说了这些，再多的也没有了，不过我不觉得现在是探寻过去最好的时间，我们还是太渺小了。”
山间偶尔陆陆续续会飘一些小雨，还有湿漉漉的露水潮气，程宸羽沉默下来，看起来并没有找到自己应该具备的情绪，他是慌乱又疲惫的。
嗡——，电话震动传了过来，程宸羽摸出裤兜里的电话，扫了一眼后就接通了。
“还没回来吗？”
是程晚星。
“我……我可能晚一点到家。”程宸羽淡然道。
“……需要我去接你吗？”
程晚星没有过问什么，只是给自己的出现一个合理的解释。
程宸羽敛下眼皮，声音闷闷的却又好像找到了自己情绪的出口“就要回去了，你不用来接我。”
电话那头又是一两秒的沉默，随后响起来窸窸窣窣的噪音“好，我做好饭等你，你慢慢来不着急。”
程宸羽伸出一只手，感受着山底低温的雨滴，又眨巴着眼睛感受露汽的湿度，他在这样黏腻的不适里渐渐感受到回家的喜悦和幸福。
他该回家了……至于别的，等下一个艳阳天再思索吧……
池雨彤在后面注视着钻进出租车的男人。
不知不觉里，他也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和骄纵，他真真正正长成了大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