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琼州万里之外的开平,大帝行宫。
当世没有人会想到远在万里外的漠北,会跟南海之滨的化外之地—琼州,有什么关联,但高建国和吴海军却是知道的,因为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跟这时代的人有很大不同。
数理化,看似跟政治军事形势尤其是战略没什么关系,但却给了人逻辑思考能力,能从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中找到其内在的逻辑关联,辩证的分析形势。
12月的漠北,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或许连大帝都没有想到,他跟海都这最后一场生死决战,不仅决定了西域的命运,还决定了琼贼的未来,当然,他和海都,也都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行宫正殿内,20多位王公和高级将领围坐在一个巨大的西域沙盘前,各抒己见的发表着意见,大帝则躺坐在一张巨大的榻上,南必皇后正指挥几个近侍带着十几个宫奴,在给大帝泡脚按摩,同时敷上一些减缓伤痛和治疗风湿的膏药。
这就是蒙元的军事会议,一般来说,在陛下做出决策前,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没有汉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和森严等级,大帝躺坐在榻上,看着沙盘若有所思,但并未发出什么指令,也没有问什么问题。
“我军应兵分3路,从甘、凉二州和开平以北同时出兵,直捣八都万户地和岭北王庭,同时阻断海都的增援”一个侍卫亲军副都元帅说道;
“兵分3路,那是兵家大忌,海都善于用兵,他如果集结全部主力于一路呢,要知道,他也有20多万人马,还几乎全是铁骑”一个探马赤军副都元帅反对道。
“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大漠戈壁深处有什么,水源在何地,而海都熟悉这里的情况,万一我军进入绝地,海都又拦住归路,如何是好”随出伯一起到大都的西北汉军的一个枢密使说道。
“不用深入大漠戈壁,也不用分兵,直接全军拉着粮食、赶着牛羊,就从漠北草原上过去,也能打到王庭”一个带着几千骑士,赶着数十万头牛羊跑来的漠北王公说道。
“全从漠北走,我们30多万大军,还有近百万民夫,那队伍要排多长,有的有2匹甚至3匹马,有的则是步行,辎重牛羊全部跟随,这种一字长蛇,海都随便突袭哪里,都一定是全军大乱;
何况,现在漠北苦寒,河水封冻,恐怕明年3月都不能解,这么多人,带着辎重粮草,赶着牛羊,什么时候才能到王庭,到时,别说碰上海都的大军了,自己都要冻饿而死了”一个封在河南的王公冷笑道。
半天没吭声的大帝忽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道“出伯何在”,“微臣在”一直在看沙盘,也没出声的出伯赶紧站出来道。
“你怎么看”大帝的声音仿佛从空中传来,所有人都停止了争吵,出伯回道“不知陛下是否听说过‘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大帝忽然坐起来,接道“‘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随即点点头“出伯果然深通兵法,你想说什么,只管讲”。
“陛下以为海都会从何处进犯”出伯问道,大帝想了想,回道“依你看呢,出伯”。
“海都进攻,目前来看,只有3条进军路线”出伯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木棍,在沙盘上指点“一条是从北面过来,从岭北王庭越过数千里草原大漠,直接进兵开平,但这条路极为遥远,还要经过金帐汗国的地盘,草原上诸多王公也都臣服陛下,是否容许海都经过都是未知数”;
“一条是直接从中部进军,先攻占善、庭二州,然后越千里戈壁,犯凉、兰诸州,如能全部拿下,便可进兵河套;还有1条是从南部进军,要么打下瓜州,直接南下藏地,要么拿下西宁,威逼川峡”出伯回道。
“何必管他从何处进兵,我们30余万大军,西北诸州的驻军都不要动,便可直捣八都万户地和王庭,一举扫平海都”一个王公接过话道。
大帝皱了皱眉头,他正准备再听出伯的分析,没想到这个王公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一句,不过,这是军事会议,没有形成决定之前,大家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从成吉思汗以来,一直如此,所以大帝也没有呵斥,反倒想听听出伯如何应对。
“呵呵”出伯冷笑两声道“拿下八都万户地和王庭,海都就扫平了吗,海都在那里等着咱们大军前去扫灭他”。
“那,起码他的根基没有了吧”王公还是倔着又问了一句,“根基,哈哈”出伯大笑起来“海都在岭北的王庭从来就只是暂时的,30年来,他屡屡兴兵,动辄打到离王庭3000多里的甘、凉、兰诸州,甚至4000里外的河套,苦寒之地的岭北王庭,他什么时候放在心上了”。
“就算如此,可如果海都后方的八都万户地和岭北王庭被摧毁,他本就资源匮乏,一旦这两地失陷,他还有资源东犯否”侍卫亲军都元帅、大帝的长孙哈麻喇问道。
“呵呵,殿下是太小看海都了,3年前阿术数千里突袭八都万户地,把海都囤积在那里牛羊马匹粮草物资焚毁一空,致使海都3年多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教训,海都难道还不吸取;
此次进犯,臣敢说,海都会倾兵并带上几乎所有物资出征,我们跑去八都万户地和王庭,只是占领几个空城,对海都,并无多大打击”出伯道。
大帝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停止追问,随后说道“出伯言之有理,朕此次亲率大军征讨,必要给海都致命打击,彻底底定西域,不是到苦寒之地去攻占一些无用的空城,而听由海都继续肆虐西北”。
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下来了,大帝再次微笑问向出伯“出伯,你看我们如何立于不败之地,又如何待敌之可胜呢”。
出伯想了想,说道“依臣之见,海都不会走北路,也不会走中路,而是会走南路,不过南路是下瓜州还是攻西宁,臣还不敢妄断”。
大帝点点头,说道“朕也是这样想,不过这些王公大臣还有朕的孙子不太认可,你来跟他们说说”。
出伯点点头道“臣遵旨,诸位,我们能动用的资源和力量,10倍于海都,诸位有参加过与海都作战的王公大臣,如果你们是海都,你们怎么办”。
“北路太远,而且皆是苦寒之地,又要借道金帐,还有许多王公所部早已臣服薛禅汗,未必会让海都通过,所以,走北路,不可行”一个曾跟海都作过战的草原王公说道。
“中路也不大可能,虽然海都在善、庭二州不远处修建了几座城池,但主要还是用来囤积物资的,并无进犯迹象,如果他要犯境,早进犯了,毕竟这几年总共只有10几万兵力,分散守备在西北数千里的几十个军州;
如果此次他进兵中路,那就要先拿下善、庭二州,拿下这二州不难,但是这样一来,离此只有数百里远的凉、甘诸军州就会马上增加防守兵力,后方还有肃、兰诸军州,海都想进河套,就要一座座坚城的攻下去;
现在可不是灭宋那会,现在这些城池都一再加固,有的还加增了2道城防,而且,目前河北山陕兵力充足,灭宋时,辽阳乃颜、哈丹又趁机叛乱,兵力不敷使用,故而甘陕兵力空虚;
这也是让海都当时突破河防、威逼河套、震动关陇的一个主要原因,如今中路城池如林、兵力充足,我不认为海都会从这进犯”汉侯世家的老大史家长子史抗说道。
大帝点点头,看来都认为海都会从南路进犯,但是是下瓜州还是攻西宁,还是拿不准,大帝想了想,再次问向出伯“我军该如何行动,方可大破海都”。
“臣以为,海都虽然用兵诡诈,但既然摆明了要进犯南路,那我们就要大大加强南路的防守,同时,也派大军去扫荡八都万户地和王庭”出伯回道。
大帝想了想道“兹事体大,待明日出伯、史抗、哈麻喇共同商议”。
罗布泊,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这个后来成为一片荒漠的地方,此时还是一大片湿地,不过湖面早已封冻。
海都的20多万大军和奴隶、数百万头牛羊、数十万匹战马以及无数的粮食草料、盔甲兵器,在封冻的湖面和四周,搭起了数万顶军帐、数万个马厩以及上十万的牛羊圈,犹如一朵朵盛开在白色世界的莲花,但却不和谐的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最大的汗王王帐中,海都已经吃完了一整条烤羊腿,座上诸人也在大吃大缴,海都举起金杯,大声道“大漠的山鹰,就要冲出牢笼,愿长生天保佑我们,诸位,干”,“干”。
海都随后吩咐道“抬进来”,只见十几个亲兵抬着一个大木盘进来,木盘上赫然正是西北的沙盘模型,亲兵放下沙盘退出后,海都放下金杯,说道“今日我们已接近善州和庭州地界,诸位觉得我们从哪里进兵,方能喂饱山鹰呢”。
“汗王,善、庭二州唾手可得,我们可先取善、庭二州作后方,囤积物资,然后绕过元廷的防线,从北面草原直逼开平,开平乃薛...忽必烈行宫,想必物藏极丰,我军攻克开平,不仅大大弥补了所带物资不足,且威慑大都,还可南下河套,一举数得啊,汗王”阳翟王说道。
海都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接话,长子阿只吉率先跳起来反驳道“阳翟王此言差矣,从北部草原上进军开平,我们要跋涉3000余里,许多地方荒无人烟,还要经过金帐汗国的地盘,草原各部都已效忠忽必烈,我们能安全到达吗;
何况,此时大雪纷飞、河流封冻,到来年3月都未必停息,我们20多万人马,数百万头牛羊,这样子行军到开平,还能剩下多少人马和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