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桃树十分高大,半丈多高处分了枝,如把大遮阳伞般撑开一片荫蔽之地。
走近。
不知何处起了风,那老桃树微微晃动,似是迎故人来。
两女元婴一个是医修,另一个是灵植师,三人互打了声招呼,林月便拿着篮子加入队伍。
桃花树结的果实至多上百颗,但每一颗桃子灵气十分浓郁,吃了不说能长生不老与天同寿,至少也能精进修为,通筋伐络。
林月摘了颗如猴哥吃的蟠桃般大的桃子放入篮子中。
“我听池师伯说这桃树是芷天尊者移栽过来的,后来经历天劫被劈死了,枯木逢春又活了过来。”薛笑笑道。
“这颗仙人桃树结的果可是上好的六阶灵果。”
“经过天劫?岂不是生了灵!”
山林精怪历雷劫需要机缘,生灵,启智,化形都需要经历一次雷劫,雷劫十分凶险,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
“昂,有时候我还见到它晃了呢!当时还以为是错觉。”
听此,林月恍然,怪不得她刚才瞧见树晃了下,观察桃树另一边确实有被劈过的痕迹。
“这雷击桃木可是做辟邪珠的好材料呀!”一个女修说道。
“我想拿枝种一棵仙人桃,笑笑,摘了桃子后修剪时给我留个好枝条。”
“行啊,这些枝条大多是拿去给宗门做法器用的,克制鬼怪邪祟,挑些没问题。林师姐,你呢?”
“我也要些,打一把桃木剑。”
林月将最后一只大桃子摘下,御剑落到地面。
薛笑笑将一篮桃子收入储物袋,又每人分了颗大桃子。
众人便坐在桃树下吃桃闲聊,聊桃花的浪漫,聊桃花做羹的香甜,聊桃子酒桃花酒的芳香醉人。
“池师伯酿的仙人醉最好喝了,是用这桃树上的桃花所酿,我只喝过一次,满口都是桃花香!”
“我也喝过仙人酿,是外面醉仙阁酿的,香甜可口,味道不错。”
“听我师尊说,池长老的仙人酿味道独特,于修行十分有好处,我也想品尝一下,可惜未曾有这个机会。”
每人都说了句,林月也不好坏了兴致,想了想便道。
“机缘巧合之下,我曾有幸喝过池长老的仙人酿,如今还剩一小壶,只不过两百年前我喝过一口,不好拿来送人,便一直留着。”
听此薛笑笑挑了眉梢,搓手道:“真的吗?我不介意林师姐拿来给我尝尝呗?”
林月将小瓷瓶和杯子拿出来,给她倒了一杯,顿时酒香弥漫,清冽甘甜,在场人忍不住吸了一鼻子。
仙人酿微微冰镇过,果香比酒香更浓。
薛笑笑捧着杯子便抿了口,一脸陶醉,“真的是池长老的仙人酿!”
“林师姐,我们也想尝尝!”
林月给她们各倒了杯,也给自己倒了杯。
举杯未抿,薛笑笑已经喝得脸颊涨红,她把杯子推过来。
“好喝,林师姐我还要一杯。”
“你醉了。”
“没有,我还能喝!”
她瞪大了眼,目光坚定,林月只好给她再倒了一杯。
桃花林中,修士仍在摘着满树桃子,今年的仙人桃产量比上百年多上许多,桃林果香飘来,仿佛灵气也香甜。
“哈哈!笑笑真是酒量浅,两杯就醉了,还是元婴呢。”
“我能喝三杯!”
“薛师妹?”
林月摇了摇倒桌的薛笑笑,人已闭眼,睡得安详,她也松了手,左右不过睡几个时辰。
林月还在和其他二人慢慢抿第一杯,每个人脸上都染上了红。
或许是修了冰属性异火,林月喝了两杯都没有多少醉意,倒是另外两人醉倒了。
树叶沙沙,微微摇晃,林月静静品尝着第三杯仙人酿。
醉意缓缓上涌,恍惚间,一道剑鸣不知从何处传来,轻微悠扬,缓缓占据了脑海。
林月抬眸,眼前树影模糊,影影幢幢,摇曳间她好似看到了一树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花瓣纷纷落下,剑鸣声更清晰起来,可又忽然声音变小,渐渐远去。
“轰隆隆!”
桃花山上黑云笼罩,绵延万里,雷声如滚轮般来来回回,不绝于耳,满天电光忽明忽暗如修罗场般可怖。
一道电光闪过,猛然落在桃花山上,瞬间轰出一大道坑,雷电弥漫,又一道雷霆落下。
“轰!”
强烈的震荡猛地袭来,电光覆盖了视野,殿中的桃树被削去小半边,火光灼灼燃烧,桃树似乎在发颤,害怕,桃枝晃动。
殿前空旷没有什么花草点缀,好似哪里都被雷劈过一样,如火烧后的山林剩下焦炭。
远方飞来一身着桃衣,身姿卓约的貌美女子,紧接着两个男子落在她身旁。
左侧之人身穿淡黑紫云锦袍,眉目刚毅,环抱双臂随意一站,右侧之人白衣无暇面容英俊,神色淡漠地持剑而立。
“我的小桃又挨劈了。”
一道十分清丽的声音响起,桃衣女子手中剑一挽,挥出一道水流,在桃树上空凝成雨落下,雨熄灭了火,冒出滋滋白烟。
桃树一颤,仿佛舒了口气。
“这异象估计要百年才消散,如此下去我桃花山何时才建成?”
桃衣女子说完看向身侧环抱双臂的锦衣男子。
“雷电是你的拿手好活,这事就交给你解决了。”
“我?”锦衣男子指了指自己,“我给你的桃花山布置几层阵法,这样可以了吧?”
“天雷覆盖百里,若一直劈下去,这里无法建立宗门。”
旁边一神色冷淡白衣男子忽然开口。
锦衣男子眉毛一跳,“你们的意思是——”
白衣男子神色寡淡不接话,桃衣女子看着他眨了眨眼。
锦衣男子长叹了口气,“行,我的雷寂山活该被劈一百年!”
说完锦衣男子拂袖,转身离开。
桃衣女子见此唇角轻扬,神色愉悦,目光落在另一人身上,见其虽脸色如常,但她还是看出了异样,桃衣女子眯了眼微微打量。
“十安,你怎么了?”
方十安没有接话,扯了扯唇道:“我在想宗门的名字。”
桃衣女子眉梢松展,呵呵一笑,双手大大咧咧地背在身后走向某处。
“有什么好想的,我们仨相识的时候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地点在天上,就叫玄霄吧。”
“嗯。”方十安目光落在远空,不冷不淡应了声,“便叫玄霄。”
画面一转,桃花山上鸟语花香,草木繁盛,雷霆声息。
一片粉白飘落,落在花瓣铺成的地面。
“宗门如今都能运作起来了,培养了十批弟子,有了各方支持,相信不久便能成长为修仙第一大宗!”
桃花树下,三人坐在石桌子旁,桃衣女子闷了一口酒道。
“我说大长老,您坐着说话不腰疼!从头到尾您除了选定各峰服饰外就在外面闲逛!哪知我们的艰辛?”
雷无寂语气暴躁地质问。
“你为什么要把剑峰服饰定为桃花色!那天我看见一个五大三粗还胡巴脸的剑修穿这衣服,我眼皮跳得要命!我就怕他对我笑!”
“赶紧把它改了。”
桃衣女子喝了口酒,一脸茫然道:“啊?”
“把颜色改了!全修仙界除了不正经的某些宗门外,谁会用粉色!”
桃花女子:“啊??”
“十安,你是宗主你说!”
一直不参与话题的方十安喝了口酒,缓呼了口酒气才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轻声道。
“我听你们的。”
两人顿时一个闷着脸,一个咧着嘴。
“小桃!”
桃衣女子转头看了过来,双颊通红,笑若桃花。
“桃花色可是按照你的颜色来定的!如何!”
桃花枝微微晃动,似是高兴,一串清越的笑声中场景模糊,又清晰起来。
芷天殿的布局未变,桃枝上没有树叶,没有桃花,光秃秃一片。
芷天殿里来了许多陌生人,其中身披袈裟,具有佛陀耳的老僧人目露慈悲,被大家围在中间。
“慧空禅师,这封印总有破的一天,我们飞升后,后世之人当如何?”
慧空禅师持珠立掌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如今修仙界经历一战损失巨大,修仙界需要恢复元气,在未来很长时间内,我们都没有能力斩杀妖兽。”
“以贫僧猜测,下次祸斗突破封印将在几万年后,我们需要留下些宝物协助后人镇压祸斗。”
“一是太壬水坤神大阵阵图,以供后世加固封印。”
“二是对抗祸斗孽火的至宝太阴真火,时间轮盘……”
画面又一转,桃花山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落在桃树上,压弯了枝条。
“你们想瞒着我到飞升吗?”
桃衣女子怒视着眼前表情淡定如常的方十安,旁边的雷无寂脸色沉重。
“方十安,当时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说出来,这么多人一起想办法难道还治不好你?”
方十安目光冷淡,他将视线缓缓从面前的女子身上移开,看向远处,“我的道伤我很清楚,能治好我自己会治好,无需浪费你们的时间。”
桃芷听此忽的笑了,“我时间很多,你们还怕我飞升不了?”
没人接话。
“你早说难道会早死吗,早说治不好我也认了,你瞒着我让我怎么想?现在我快渡劫飞升了,当初说好大家一起飞升……”
骂了几句桃芷深深地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方十安安慰的笑容很淡,“是我食言了。”
他收起了笑容,转身看向那树桃花枝。“我留下来不只是伤势问题,慧空禅师曾言十万年后祸斗突破封印,那时无人可敌。”
“我们要为后世留下些手段,争一线生机。”
桃芷听此脸色凝重,“你留下来做什么?”
方十安摇了摇头,“慧空禅师说还未是时候,时间到了自会告诉我。”
“老秃驴就爱卖关子,我找他去!”
“锵!”
桃芷拔了剑,杀气腾腾朝外走去,却被人扯住了手腕。
她转头看向方十安,十分淡定道:“你要我带话给他吗?”
“佛门人数众多,你打不过他们。”方十安道。
桃芷哼了声,抬手一把扯开衣裳,露出雪白的香肩,“那我告他们欺负弱女子。”
“姐姐,要点脸吧。”
闷不做声的雷无寂不忍直视,别过脸说了句,“你是我们玄霄宗最尊贵的大长老。”
“要脸的修不了逍遥道,老娘不干了行吧。”
方十安收了手,“即便慧空禅师不言,我也有些猜测。”
桃芷见状拢了拢衣裳遮住肩膀,“我也是个爱惜自己名声的弱女子。”
雷无寂呵的一笑,随后沉默了下来。
方十安望向空中某处,继续说道:“十万年后灵气会因某些原因衰弱,届时高阶修士数量大减,后世更难镇压凶兽,他们需要指引,那指引之人便是我。”
“那时,我才会飞升仙界。”
听完,桃芷抓住了重点:“所以,你还是死了。”
“我没死。”
方十安摇头道:“慧空大师会用轮回秘法封印我的记忆,届时我会从转世中苏醒。”
桃芷叹息一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为何是你?”
“祸斗之战损伤了我的道基,我修行难再进一步,也难扛过飞升劫,我参与过这场战斗,是最好的选择。”
方十安再次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们先走吧。”
“在仙界等我。”
“方十安,这次可别食言了。”桃芷道。
“不会。”
廊栏外,大雪在下,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哗啦”声响起,压在雪枝头的积雪终是落了下来。
枝条摇曳,晃动……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桃树前方只有方十安孤零零地站在这里,表情漠然地望过来,看着桃花开。
有时他在桃树下舞剑。
有时他在桃树下喝酒,醉了便靠着桃树入眠。
有时他在发呆,忽的张口道了句。
“小桃,再见。”
他转身离开,白色身影渐行渐远……
“我还想喝,我们就偷偷倒一些,林师姐不会知道的。”
“不行!会发现的,已经少了很多了。”
“我们兑水。”
“不行不行,咱们就说小瓷瓶不知怎么碰倒了……”
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
林月皱了眉头,她脑子很沉很蒙,像是睡不好的后遗症头疼,又像梦魇时的束缚挣脱不开。
“林师姐你醒了!”
“林师姐你感觉怎么样?”
薛笑笑将手在眼神空洞呆滞的林月面前晃了晃,十分担忧道。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听到了。”
床上躺着的人忽然轻声道了声,眨了下眼,缓缓地转头,黑漆漆的眼睛看过来。
“你要在我酒里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