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诺听他自称又换回了“本官”,抿了抿唇,低声说了一句:“你能重审钱元旧案吗?”
似乎是怕风怀远不同意,急急地补充道,“我手上的这个人真的很有用!”
风怀远执筷的手一顿,叹息着放下筷子:
“钱元之事,钱家已经摆平,如今已无人来告……且观你行事,以你的性格,必然早已经对钱元动了杀心,为何执着于让其受审伏法?”
赵卿诺闻言,垂眸沉默,许久之后才抬头直视风怀远,一直挂着的笑容收敛不见,肃声说道:
“没有摆平,有些人家尽数死绝,如何能来上告?而那些还活着的人不是不告,是知道求告无门。
我可以只杀钱元一人,但钱家有罪者,绝不止钱元一个……再者,就算我屠尽钱家,可意义终究不一样。
《大魏刑统》规定,用银钱赎罪,只适用于轻罪,重罪不得赎买。
钱元手上人命不知凡几,属于重罪。
风大人,钱家必然还犯了别的事,查审钱元绝对会有大收获。”
风怀远对上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从里面瞧出一抹执拗的……天真。
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饭桌上,眼帘半遮,眼睫轻颤,似乎在斟酌估量这一笔“买卖”能获利几何。
半晌之后,风怀远倏地一笑:“你身边是不是有人受过钱家迫害?”
赵卿诺嘴唇紧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中期盼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
本以为有陈博松在手,钱元一事应是十拿九稳的,可风怀远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
可她心里又清楚,哪怕风怀远不答应,她最后也会把陈博松交出来。
毕竟总不好看着襄王和昭王做大造反吧。
风怀远望着瞬间无精打采的少女,仿佛看到了一只丢了肉骨头的小犬。
“罢了,若你手上的人确实有那个价值,钱元之事我会去办。”
“哎?真的?”赵卿诺猛然抬头,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
风怀远点了点头。
“风大人英明,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赵卿诺咧嘴一乐,随即将陈博松的事详尽地说了出来,只略过他和孟氏之事。
风怀远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到了后面,几乎打成了一个死结:
“赵!卿!诺!你把人弄哑了,又废了双手,如何得知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看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赵卿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嗖的一下,拽着凳子往旁边躲去:
“有哪些人会参与谋反,那两位王爷怎么会真的让他知道……我把人带来,只是想让你和太子处置他们的时候有个人证指认。
说不了话,写不了字,但不妨碍他点头、抬胳膊指人呀……陈博松卑劣狡诈,不会有什么忠心可言,为了活命,必然会反咬一口,到时候你们可操作的空间反而更大。
所以,钱元的事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风怀远注意到她的动作,心累地叹了口气,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再开口透出几分无力:“把陈博松交给我,钱元的事我会去办。”
得了风怀远肯定的话,赵卿诺这才彻底欢喜起来:“陈博松在外头的马车上,由花枞在看着。”
“甘一、甘双,去把人带去书房……你也和我一道去书房。”
风怀远说着起身领着赵卿诺往书房走去。
甘一甘双领命而去,不多会儿抬着陈博松进了书房。
花枞缀在二人身后,一脸忐忑,看到赵卿诺的瞬间松了口气,向风怀远见礼后,嗖的一下窜到赵卿诺身后站好。
风怀远看了眼有些憨实的花枞,示意甘双将被子解开,待看到呜呜啊啊的陈博松时,目光一凝。
这人确实是昭王身边的内侍,他上昭王府贺喜时曾见过一面。
只是被弄成这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的模样,恐怕是为了隐藏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算了,如今局势已经够乱了,与朝局无关之事,便放到一旁。
躺在地上的陈博松看到京兆尹风怀远,歪着脑袋去看坐在一旁的赵卿诺,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森森杀意。
若不是被断了脚筋,必要起来与此女同归于尽。
陈博松心里的想法赵卿诺不关心,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风怀远:“风大人,若是没什么问题,我先走了。”
风怀远连忙把要走的人唤住:
“有一事,杏云书院匾额的事殿下已经答应,不过需得年后赐下……不过书院重建一事已经提上日程,待那几个学子回来,便会去桃花村选址重建。
到那时,重生的杏云书院有朝廷扶持,必会成为天下之首,也能为大魏培育更多的人才。”
赵卿诺听他这意味深长的话,眨了眨眼睛,心底咀嚼这“年后”二字,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放心,我们不会乱来……告辞。”
花枞听着这如同打哑谜的对话,抓了抓后脑勺,跟着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出了京兆府,赵卿诺站在街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直维持的精神散去,露出几分疲态。
花枞坐在马车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瓮声瓮气地问道:“主子上车,接下来去哪?”
赵卿诺看他困倦的样子,恍然想起花枞自昨日起便随着自己忙活到现在,不禁生出些许歉疚:
“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见个朋友。”
花枞点了点头,驾车离去。
赵卿诺回头望了一眼大门敞开的京兆府衙门,想着那权衡利弊交易后得来的承诺,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提步往梦鱼走去。
钱元的事既然有了着落,那便该去与叶莲心打声招呼,也好让她绝了那念头。
……
过了饭点的梦鱼比上次安静了许多,伙计小二歪在椅子上休息,徐秋儿立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珠子。
浅浅的酣声伴着清脆的算账声,让梦鱼有别于曾经没有生意时的冷清。
赵卿诺看了眼门口招聘账房和伙计的告示,手指抚平卷起的一角,接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徐秋儿感觉到光线一暗,抬头去看,惊喜一笑:“姑娘这般时候过来,可用过饭了?”
赵卿诺想起那用了一口的面条,毫不心虚地“嗯”一声,轻声说道:“叶姑娘在吗?我寻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