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采薇看到赵卿诺盯着那匹布细细的瞧着,便扯开一段让她看的更仔细些:
“这是最近时兴的花纹,只是这料子贵了些,一般的平常人家可穿不起……
咱们铺子每样买了两匹,一套拿去作坊,让韩娘子学了交给姐妹,到时织在麻布上,价格略比素色的贵一些,但寻常人家也是用得起的。
剩下的这套制了样衣,回头来人若想买,再去订货就成……您放心,这是和那家布庄说好定了文书的,不会有什么麻烦。”
赵卿诺抬手轻轻摸着布料上的缠枝花,将它与那一日瞧见的衣裳作对比,确定是一模一样的布料花色后,开口说道:
“卢娘子,另一匹布是不是青罗的?”
“正是!姑娘是不是见哪家姑娘穿了?”卢采薇将另一匹取下来递给她,笑道,“如今时兴三涧裙……回头那缠枝花的做了小衫,青罗的做成三涧裙,保管姑娘穿了人比花俏!”
“这一套衣裳做下来大约要多少钱?”赵卿诺放下布料,若有所思地问道。
卢采薇起手在赵卿诺身上粗粗比量了一下,心里算了一下,大致得出了一个数:
“按您的身量来,一身只布料钱便要将近五两银子……也是如今时兴的缘故,过些时候,价格便会降下来。”
赵卿诺点点头,暗道:
一身衣服五两银子,这笔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道蓉姐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若要自己掏腰包买这衣服还得攒上两个多月,更不谈一个丫鬟,还是二等丫鬟。
虽然这般想着,但她也不想仅凭一身衣服便断定人有问题,是以还需得去查探一番才是。
事情有了方向,赵卿诺便开始着手探查。
她花了一日乔装打扮成卖货的小贩,围着宁远伯府所在的巷子转了一日,到时瞧见几个可疑之人,只是没有日穿着缠枝花小衫的丫鬟。
回到村子,赵卿诺卸下伪装,叹了口气,准备过了明日再说。
明日便是九月十二日,也是蔡百经出殡的日子。
蔡百经只身赴死时,未曾料到身后之事,彼时的他只想洗去书院的污蔑,保存仅剩的几个学生。
如今杏云书院事了,大义传至天下,那仅剩的几个学子就成了宝贝疙瘩。
陆元知三人提前两日被礼部请去,就连宁远伯府的姜蕴也被请了过去。
四人虽不是蔡百经的子嗣后辈,但师徒如父子,亦可行子嗣之责。
翌日一早,城门才开,早早等在城门外的赵卿诺与严嬷嬷便进了城。
赵卿诺穿了一件浅色无花小衫,下配素色罗裙,一头乌发盘成单髻,用同色发带固定。
铺子外设了香案,放着供品、香烛冥纸。
眼看一切妥帖,赵卿诺迈步出了铺子门,在香案之后站定。
“姑娘怎得出来这般早?”花枞送媳妇卢采薇过来,便看到赵卿诺站在那里。
赵卿诺与二人打了声招呼,视线在夫妻俩衣服扫过,见他们穿的都是素净衣裳,暗自点头。
“无事,便出来站一站。”
花枞四处看了一圈,就看到各家铺子门口才开始布置路祭用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想说一句他们心不诚,可自己也明白,那些人并未没做错什么。
花枞看了眼赵卿诺,后者肃着一张脸,站的仿佛青竹一般,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抓了抓后脑勺,憋回去所有想说的话,学着她的模样后退一步站好。
……
等了许久,才听到丧乐由远及近地缓缓飘来,悲壮的乐音撞开耳膜,噗通一下砸到心里。
赵卿诺似乎回到了那一夜的睢阳县,不值钱的人命倒在地上,有他们这一边的,也有地方的。
她转动发僵的脖子,看向主街,那里浩浩荡荡行来的一众人,绵延不见尾。
打头的是拿着灵幡的陆元知,他身边跟着姜蕴、刘秉庆和汤远铎。
视线在姜蕴的身上打了个转,只见他整个人瘦的颧骨凸起,双目无光,浑身的精气神好似被抽离了一般。
就像……到达安林县前的蔡先生。
这念头才起,赵卿诺忙不迭的甩出脑袋。
她只听说姜蕴状态极差,却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这分明是郁结于心,整个人钻了牛角尖的样子……
一般路祭,主家会停棺回拜,只如今由皇家来办,规矩自然略有不同。
再者,一条街的路祭,便是想停也停不过来。
好在送殡的队伍走得慢,倒也不耽误众人行礼。
赵卿诺叹了气,将香案上的香烛点燃,走到一旁,待队伍靠近时,屈膝跪拜。
她的目光越过送殡的人群,落在巨大的棺椁上,想起那瘦弱到撑不起衣裳的大儒,结结实实地以头叩地。
先生,一路走好……
抗举着灵幡的陆元知看到跪在街边的熟悉人影,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去。
刘秉庆几人看到他的动作,立即跟了上去。
姜蕴看到跪拜的赵卿诺,转了转死寂茫然的眼珠子,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
陆元知以幡拄地,亦叩头回礼:
姑娘之恩义,身卑力弱,如今只能借此时之名稍作回报……我等愿以薄名护您一二。
四周原本谈论的旁观者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透过洒落的冥纸望着五人,更有人认出赵卿诺正是那日为蔡先生奉衣束发之人。
更有人猜测着赵卿诺的身份……
送殡的队伍渐渐离去,再次回道队伍的四人顶着飞扬飘落的冥纸越走越远……
赵卿诺带着花枞撤了香案,回到铺子里便头疼的揉着眉心。
严嬷嬷见状,稍稍一想便晓得她在烦恼什么。
那姜蕴的样子她也看到了,若是放任不管可不是长寿之相。
“姑娘莫忧,说不得出去一趟,把事了了,再回来心里也就放开了。”
“嬷嬷说的在理。”赵卿诺闻言点了点头,瞥见跟在卢采薇身边晃悠的花枞,想起一事,扬声说道,“花枞,随我我出去一趟。”
听到这话,花枞眼睛一亮,忙不迭跟了上去。
“花枞,你曾说过你在外城有个神腿五郎的威名?这名号是怎么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