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功夫转眼即逝,云绫也到了上任履新的时候。
她先去了玉麟卫军营与孙怀义一番长谈,了解玉麟卫中的诸多事务。
按孙怀义所言,玉麟卫战兵满员三万,大将军直辖一万,两名中郎将各掌一万兵马。
于是,云绫以燕十六为亲军都尉仍统兵两千作为自己的亲军,又以钱聚为副手协助燕十六掌兵。
同时,调玉麟卫益州校尉王崇义为左领军都尉,梁州右参军司马庞万春为右领军都尉,各掌三千步卒。
与庞万春一道从梁州而来的还有顾廷,云绫以其为马军都尉,执掌麾下两千骑兵。
云绫将这些安排写作奏疏,这才告别孙怀义出了军营。
之后她便去了兵部报到,将奏疏交给公孙安世,后者并未多问,只说今日调令便会下发。
而后,公孙安世又亲自带着云绫去往职方司上任。
职方郎中杜进用告病在家,衙署中自是以职方员外郎崔之演为首。
见公孙安世过来,身后还跟着个颇为英武的绝色女子,崔之演立时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领着当值的同僚一道起身迎接。
双方一番见礼,公孙安世顺势介绍了云绫的身份,言辞间不经意地透露着公孙家对于云绫的重视。
其实公孙安世即便不如此,职方司也没人敢轻视了云绫。
不说崔家本就与公孙家交厚,崔之演自不会与云绫为难,单就云绫本身的能力就足以令职方司一众同僚不敢轻视了。
战乾州、定益州、镇汉中、平凉州,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职方司可没人敢冲云绫呲牙。
表明态度之后,公孙安世也没多呆,只随口问了崔之演一些小事便兀自离开了衙署。
公孙安世一走,衙署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崔之演一面引着云绫到事先准备好的值房,一面简洁地为云绫介绍着职方司的情况。
职方郎中杜进用已经告病在家一月有余,目前职方司的大小事务皆是由职方员外郎处置。
云绫到任之前自然是崔之演拿主意,如今云绫到了,崔之演也很识趣地表示会尽快将近期的事务汇总交给云绫过目。
崔之演示好,云绫自也不会拒人千里,当即笑盈盈地谢过一声,又顺势讨教了一些职方司的事务。
双方的初次见面可谓相谈甚欢,气氛一直颇为和谐。
云绫在值房坐了不久,崔之演就亲自带着几本厚厚的书册过来,笑道:“这些就是最近这个月职方司大小事务的记录,公孙大人请过目。”
说罢,他便将书册规规整整地摆放在云绫案头,那做派活像是云绫的佐吏一般。
见状,云绫赶忙起身谢过,又笑着说道:“岂敢劳崔大人亲自送来,随意遣一小吏即可。”
崔之演却是摆了摆手,回道:“哪里哪里,你我两家本是世交,公孙大人初到任上,崔某自当多帮衬帮衬才是。那公孙大人先看着,崔某先忙别的去了,若有不明之处,公孙大人只管差人唤我。”
说着,他又左右看了看,见云绫身侧无人,不由问道:“尚书大人没为您安排个佐吏协助?”
闻言,云绫微微一笑,回道:“自是有的,去了吏部开具公文,随后便到。”
“那便好。”崔之演应了一句,便告辞而去。
云绫所说的人正是姚崇训,任职方司书令史辅佐云绫处置公文奏表等,虽然官不大,却也算入了六部衙门,于前途而言助益良多。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员小吏便领着姚崇训来了。
云绫正低头看着崔之演送来的书册,闻得动静头也没抬,指了指一旁的空桌,示意姚崇训先坐。
见此,姚崇训先谢过引路的小吏,这才坐到位置上。
片刻后,云绫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姚崇训道:“如何,吏部之行可还顺利?”
姚崇训拱手,笑道:“有李大人在,自是顺利的。”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随即示意姚崇训近前来,伸手在书册上指了指。
姚崇训面露疑惑,顺着云绫所指看去,却是一条调拨军械发往幽州的记录。
职方司虽然不直接负责军械粮草运输之事,却掌管着边关镇戍事务,需要协调库部司调拨物资,是以这条记录看上去并无不奇怪之处。
姚崇训不明所以,只得问道:“大人,这条记录是有何奇怪之处?”
云绫不答,只将书册往前翻了翻,又指出了一条记录,仍是调拨军械发往幽州的。
看看时间,前后两次相隔不过半个月而已,但调拨的军械数额却足可装备两三万大军。
见此,姚崇训也皱起了眉头,口中直呼奇也怪哉。
“看出来了?”云绫淡淡道。
姚崇训颔首,看向云绫道:“前后不过半月,却调拨了如此多的军械粮草。据下官所知,幽州毗陵二国,故设云中、卢龙、营州、辽东四镇兵马,合共十二万,受幽州大都督府节制。”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见云绫面色如常,这才继续说道:“幽州常有战事,军械粮草从来都是最精良的,并且会超额供给。眼下并无战事,短短半月接连调拨这么多过去,委实有些不合常理。”
说罢这些,姚崇训便束手躬身,不再言语。
云绫微微颔首,随手翻了翻书册,幽幽道:“是啊,不合常理。这还只是最近一月的,之前有没有这种情况还不知道哩。”
说罢,她瞥了一眼姚崇训,让他去请崔之演过来。
不多时,崔之演便随着姚崇训来了,见礼后在一旁坐定,笑道:“公孙大人是有何事不明的?崔某定当知无不言。”
闻言,云绫面露笑意,开门见山道:“崔大人,我观书册中记录,兵部在短短半月之内地调拨了两批军械发往幽州,数额不少,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哩?”
崔之演捻了捻胡须,微眯着眼寻思了片刻,随即“哦”了一声,回道:“这两批军械乃是卢龙镇将彦知节报请,经尚书大人批准后崔某才调拨的。”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徐徐道:“眼下并无战事,卢龙镇报请这许多军械,兵部就没有查问缘由?”
对于云绫的疑惑,崔之演微微一笑,捻须回道:“公孙大人有所不知,这卢龙镇将可不一般,他的报请即便有些疑问兵部也不好批驳了。何况地处幽州,想来也无甚大问题。”
这番言辞就是在告诉云绫,这个彦知节兵部不好得罪,而幽州又是公孙家的根本所在,即便彦知节真有问题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云绫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公孙安世批准过的。
于是,她又顺势问起彦知节的情况,话里话外皆在打探兵部为何不好得罪此人。
崔之演听得明白,答得也很直白。
彦知节本是边关一介胡奴,无名无姓,被人唤作阿奴那。
当年雁门关大战,阿奴那从军屡立战功,受时任幽州大都督赏识,这才一步步爬上高位,并改名燕知节。
今年,此人不知如何攀上了彦美人的关系,更是拜了彦美人为义母,不仅改名彦知节,更是平步青云升任卢龙镇将。
甫一到任,彦知节便上奏说卢龙镇军械老旧坏损严重,又道北凉、大燕皆蠢蠢欲动,请拨新军械以作防备。
公孙安世欲派人核查,却为卢之浩所阻,言道边关重地不可耽误,天佑帝顺势命兵部调拨。
此后,彦知节又报北凉小股骑兵频频扰边,屡次请拨军械粮草,天佑帝皆命兵部如数调拨。
时日久了,兵部也都知道彦知节深得圣心,加之谁都清楚幽州是谁的势力范围,也就没人再提核验之事了。
听罢这些,云绫微微蹙眉,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她谢过崔之演后,便命姚崇训将人送走,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翻看着书册的记录,心中却在思量着此事。
既然知道彦知节频繁索要军械粮草不同寻常,师伯为何都批准了?
是的,在云绫看来彦知节就是在向兵部索要物资,而不是奏请拨付,奏请不过是在走个形式罢了。
莫非当真如崔之演所言,师伯认为其人在幽州翻不起什么浪来,没必要为此得罪正得宠的彦美人?
不知为何,云绫忽而想起了查办襄阳王时发现的那个天命组织,同样运送了不少军械前往幽州。
当时查到的是军械都通过幽州送出了边关,在血刀盟的接应下运去了北凉。
思及此,云绫看着刚刚回来的姚崇训,命他去寻来有关彦知节的记录。
兵部主管天下兵事,将领的生平经历、功过赏罚都被记录在案,姚崇训没多久便找来了。
云绫接过细细翻看起来,面色古井无波,教一旁的姚崇训无法猜测她此刻的心情如何。
半晌,她徐徐合上手中的册子,指尖富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凝眉思索着什么。
“崇训,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从一介奴隶短短几年间成为手握兵权的边关重将?”云绫忽而开口问道。
闻言,姚崇训垂眸思索一番,这才徐徐回道:“心性坚毅,杀伐果决,还需怀揣对权势的野心,而最重要的却是时运加身。”
“时运······”云绫喃喃出声,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彦知节是从雁门关大战发迹的,从记录来看,此人作战勇猛,每战皆冲锋在前。
与他同一支队伍的几乎都在历次战斗中死光了,唯有他每每逢凶化吉,还屡立战功,平步青云。
这么说来,倒也的确算得上时运加身了。
思及此,云绫没再多言,只将自己看完的书册递给姚崇训。
一时间值房内只剩下了二人翻看书册的声音,直到下值两人都未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