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华灯初上,她坐在后车厢看着外面驰骋后退的霓虹,隐隐有些恍神。
祁砚川说得没错,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找到她,现在最优解便是让他恨她。
只要他恨她,她即便站在他面前,他都懒得低下头去瞧她一眼,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
她想着想着,头颅开始作痛,耳边再次回荡起与祁砚川那些零零碎碎的对话。
“只要你跟我结婚,他便会恨你,男人最了解男人,背叛自己的女人,就算再爱也会忍痛割掉,自然不会犯贱到满世界追着你跑。”
顾南枝微微一愣,极具嘲讽:“我哥是个小心眼的人,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怕?”祁砚川满脸不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怕他报复你?”
顾南枝把头偏过去,十分笃定说:“他不会报复我的,这个世界谁都会,就他不会。”
他听后,心口处宛然一裂,很不是滋味地说:“放心!傅既琛就算要报复我,我也有能力接招。”而后用着威胁的口吻,不以为然道:“顾南枝,你没第二条路可走,这事唯有我能够帮你,还有几天他就会回来,要不要这个机会你最好明天给我答复,不然……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我也没法帮你安排妥当。”
她的信念慢慢开始动摇:“我不明白,这事除了替你集火,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好处吗?”他笑笑,半真半假说:“怎么会没好处呢?至少名义上我娶了个美艳动人的老婆,带出去不是很有面子吗?”
这话听得让人感到膈应。
顾南枝略微有些生气:“祁砚川,我要听真话。”
祁砚川的心思曼妙起来:“真话就是我想帮你,就这么简单,你爱信不信。”
“目的呢?纯粹吗?”她继续追问下去。
“你问我?”他语气不佳,淡淡定定反问道:“那顾小姐当初在柏林救我的时候,目的纯粹吗?”
一语双关的话令顾南枝顿时语塞。
是啊!不管纯不纯粹,反正他最后是活过来了。
那自己为何还要犹豫不决呢?只要嫁给他,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当下难道还有更好走的路吗?
顾南枝,接受他的帮助吧!毕竟你曾帮助过他,这算是抵消,并不是亏欠。
后来,彼此极有默契般不再围绕那个话题在转,只在离开时,顾南枝转身告诉他:“我明天会给你答复。”
他也满意地说:“好,我等你电话。”
其实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俩人协议结婚,一年后离婚,到那个时候早就物是人非,她再回到德国去生活,哥哥自不会跟过来。
凭他的条件,哪会再要一个背叛过他,并且还是二婚的女人呢?
顾南枝不禁自嘲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好贱,好不要脸,一次次动摇立场,一次次欺瞒他,一次次捉弄他在手掌之间。
回想起大半辈子,一路走过来,除了对不起他,活人堆里,自己好像对谁都是问心无愧、坦坦荡荡。
这么一想,她的心又开始酸酸怅怅,痛得难受。
轿车缓缓驶入宅邸,刚在别墅台阶前停下,哥哥便打来电话。
顾南枝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接听,而是反反复复,在手机响到第五遍时,她软瘫眠在床上,犹豫了许久,不安了许久,愧疚了许久,才抹掉眼角的湿濡,按下接听键。
“哥哥,对不起!我刚刚回到家,手机调了静音,现在才看到。”她尽量理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常些,再平常些。
傅既琛一开口就问:“刚刚出去见谁了?”
顾南枝笑笑,打趣道:“这事你还用着问我?不都知道了吗?还绕那么多弯干嘛?”
他一怔,继续问“他为什么要约你出去?”
“还能为什么,看上我了呗。”顾南枝还是笑,语气轻松又无辜。
那头听后静默了十几秒,沉声道:“南枝,我记得自己跟你说过,他底子很花,别私下约见那个人。”
顾南枝早在心里打好腹稿,一脸无所谓说:“是他先约的我,又不是我约他,再说,他以前喜欢的都是窦静萱那种类型,我哪知道他忽然转变口味喜欢上我了?”
而后俏皮地问:“哥哥,你这么紧张,是不是吃醋了?”
傅既琛听她讲话颠三倒四,也跟着无奈笑笑:“怎么?吃醋是女人的专利?男人不得享有?”
“得得得。”她喜欢看他吃醋,哄着他道:“哥哥说什么就什么,我全听你的就是。”
他很受用般说了句:“就你能说会道。”话语间夹带一丝孩子气,须臾傲娇说道:“不过,任他再怎么喜欢都无用,因为……你只爱我一个。”
心潮倏然一滞,忽地狂跳起。
她的手因这句话而颤动,背脊猛地一个激灵,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浮现,跳起的心轰然又戛止,而后是逐寸逐寸的龟裂,以至于蜿蜒的泪不受控制般从眼睑往下灌,久久不能停息。
她悲凉地跟自己说,哭吧哭吧,放声大哭一场,因为再过几天,你想哭都哭不得。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耐下心来,细细为你擦眼泪。
再也不会有……
因为你要结婚了,他只会恨你,恨你的不忠,恨你的不义,恨你的谎话连篇。
两天后,她带齐所有证件,轻装出了门。
轿车将她驶到一处私人会所,她下车前交代司机与保镖在这里等,等进去后却玩起了失踪,偷偷从后门上了另一辆私家车。
“是现在要去登记吗?”顾南枝从腋下包里拿出证件交给一旁男人。
祁砚川接过,大致瞄了两眼,淡声说道:“等明天吧!你今天突然失踪,他必定会起疑,我先送你回原来的住所,接下来的事你跟他好好交代,明早七点,我过来接你到民政局。”
顾南枝颇为不满:“登记而已,干嘛搞那么复杂,现在就去吧。”
其实她的内心想法只是懒得转来转去,嫌麻烦,可从侧旁男人听来却是另外一层含义。
他好心情道:“放心!我说过会娶你,就必定会娶。”而后话锋一转,说出原因:“上个星期,我专门找人批算过,那人说今天不宜登记结婚,明天才是黄道吉日。”
不宜登记结婚?祁砚川这人怎么这么……这么迷信。
顾南枝听后怔了怔,心头在腹诽。
这……不是假结婚吗?反正最后都要离婚,管它吉不吉,干嘛要挑个好日子?
不过,她也不想追根溯源,他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自己现在最应该挂虑的是待会要怎么与哥哥解释。
于是,她只不经意道:“之前在画展,你跟我说你信命,我当时还怀疑,现在看来此事非假。”
“商人谁不信命?”祁砚川顺着她的话,想起了以前许许多多事,他打趣道:“你记得可真牢,不过我也不差,当时我还说日后,也不知道哪位男士能有这等好运气,可以成为顾小姐的丈夫,没想到说来说去,这个好运气的人居然会是我,还真是世事难料。”
他说完勾唇笑了笑,转过头去灼灼盯着顾南枝。
那一刻,顾南枝的心猛然往下坠,须臾便是狂卷袭来的悲恸不已。
她突然想起自己童年无忌说过的话。
幼儿园老师问:“各位小朋友,你们长大后想要当什么?”
别的小朋友不是说科学家,就是医生,又或者是人民警察,就顾南枝一条筋,最没出息,她奶呼呼地说:“盼盼长大后,要嫁给我哥哥,去当哥哥的新娘子。”
吓得老师一连好几天过来家访,问:“南枝是不是待在家里偷偷看偶像剧了?怎么那么早熟?小小年纪就说要嫁人。”
当时杨奶奶哭笑不得,还跟老师开玩笑说:“我家哥哥挺好的,俊到不得了,盼盼嫁给他我最放心。”
现在想想还真是唏嘘。
谁料,时光荏苒,她真的要嫁人了,可户口本的已婚配偶栏里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想的那个名字。
她心口好痛好痛,一种无处可呻吟的病痛。
祁砚川瞧着她脸色骤变,突然有些不爽,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只等轿车一路开往虹湖区,停放到顾南枝家门前,才谨慎叮嘱说:“这事你还是先瞒着他,如果现在让他知道,恐怕我们这个婚都不用结了。”
顾南枝微微一愣,点过头才转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