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宇看着杨毅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好似他真的就是其口中的“奸细”一般,这不禁令他不怒反笑,于是他双手抱拳,不紧不慢地走到杨毅面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好歹也做了多年的捕快,查案的水平竟如此拙劣。你信口雌黄说我是奸细,那你至少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我是奸细啊,难道仅凭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你就如此武断认定是我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你不觉得这很荒唐可笑吗?”
“叶星宇,你休要在这里巧舌如簧。明明我将金捕快是暗影的事告知了你和老大,为何我们赶到金捕快家中时,却发现他已经逃之夭夭了呢?这显然就是你给他通风报信的结果。”杨毅紧握拳头,对着叶星宇咆哮道。
姜黎闻听此言,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如墨,对着杨毅厉声道:“杨毅,此时此刻,绝非相互猜忌之时。我从衙门打听到,金捕快早在今日的拂晓时分就已离开衙门,这意味着那时便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目前,我们当务之急是尽快去抓捕金捕快,切莫再妄下定论谁是奸细。”
杨毅听出姜黎的话语中明显偏袒着叶星宇,心中顿时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便气急败坏地嚷道:“老大,这家伙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深信不疑。如今可好,金捕快逃跑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个案子还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意义吗?”
话音刚落,只见一众官差赫然冲进青云司。
姜黎、叶星宇、杨毅见状,刹时一愣,姜黎登时蹙眉走上前欲要询问时,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姜捕头,好久不见!”
刹那间,那股熟悉的感觉瞬间萦绕周身,她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一般,她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
顿时,两排的官差赫然向后倒退一步,腾出一条路。姜黎直勾勾地望向门口,便见一抹挺拔的身姿缓缓走了起来。
他身穿紫色官服,头戴官帽,锐利深邃的目光随着他的走近,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姜黎身上。
杨毅瞬间一脸错愕的喊道:“白……白凤翎?”
一旁的叶星宇望着吃惊不已的杨毅,便目光好奇的抬头看向朝他们走来的那个肃冷倨傲的男子,蹙眉问道:“他是谁?”
自白凤翎杀刑部侍郎越狱逃离之后,已然过去了整整一年。遥想当初,姜黎为了替白凤翎洗刷冤屈、证实其遭人诬陷一事,姜黎可谓煞费苦心。
经过一番精心谋划,她巧妙地将梁蹇越与边家暗中勾结的丑行揭露于靖帝面前,并且成功迫使梁蹇越亲口承认乃是他故意构陷白凤翎。与此同时,一同参与其中的靳章亦在靖帝跟前如实道出自身所犯下的罪行。如此一来,白凤翎终于得以沉冤得雪。
靖帝深知白凤翎实属被逼无奈方才痛下杀手、越狱出逃,于是特地下旨赦免其罪过,不仅恢复其原有官职,更对他委以重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白凤翎的冤案刚刚平息之际,萧胥的事件接踵而至。萧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之祸,就连白凤翎的母亲(白静姝)也未能幸免于难。
而萧胥最终被太子(墨璟琛)派去的人抓走后,被逼至绝境,不得不选择自缢身亡。
不过,萧胥的死因真正只有姜黎和姜清羽知晓。当时太子以姜清羽的生死作为要挟,逼迫姜黎就范。
姜黎为了救生死边缘的姜清羽,她别无他法,只得背负起杀父的恶名。最终,姜黎被靖帝下令关进刑部大牢,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反省思过。
可没想到萧胥的事,似乎没有牵连到白凤翎,他如今这般阵势浩荡的归来,足以说明靖帝依然对他十分器重。
“姜捕头,这是不欢迎本官回来?”
白凤翎走到她面前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呆呆望他的姜黎,他的眼神里不再带有昔日的情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疏离,开口的语气也让人察觉不到丝毫温度。
姜黎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沁出汗水,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庞,眼底渐渐地泛起一抹微红之色。
时隔一年未见,当她再见到白凤翎时,发现他两鬓斑白,眼神不再似从前那样神采奕奕,而是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感,他仿佛老了十岁。
看到这样的白凤翎,姜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一般,让她快要窒息。
于是,姜黎极力压制着内心各种复杂的情绪,她微微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干涩而又疼痛。经过一番挣扎后,她才勉强从那酸涩无比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你……何时回来的?”
白凤翎则显得云淡风轻,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在你前往茶树镇之时,我就已经回来了。”
听到这个答案,姜黎不禁猛地一怔,心中顿时涌起无数个疑问和猜测,瞬间她心思一转,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所以说,这次三司会突然插手这起案子,难道也是你的主意吗?”
白凤翎面沉似水,望着满脸急切的姜黎,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扬起面庞,目光如电,在杨毅和叶星宇身上迅速扫过,面无表情地说道:“听闻青云司的所有捕快皆已离去,就剩你们几人,若我再不现身,恐怕不出一年,这青云司就要在姜捕头手中荒废了。”
“好大的口气!”叶星宇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走到姜黎身旁,伸手搂住姜黎的肩,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白凤翎,嗤笑道:“如此大的官威,小爷我还是头一遭见呢。”
白凤翎瞥了一眼叶星宇搭在姜黎肩上的手,而后对姜黎言道:“你今日前往三司禀报此桩案子,我全程皆有耳闻。我既然回来了,那就烦请姜捕头协助本官,速速将这暗影捉拿归案。”
话一说完,白凤翎便转身拾级而上,朝书房走去。
杨毅急忙跑到姜黎身旁,焦灼道:“老大,白凤翎回来了,我觉得他此次归来,不单是为了调查这起案子,或许是因为萧胥之事啊。”
“不管他因何目的回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当务之急是抓捕暗影,其余之事,等这案子了结之后,再说吧。”
言罢,姜黎提着裙摆朝书房走去,叶星宇却一把拉住她,眼神疑惑地望着姜黎:“他究竟是谁?”
杨毅按捺不住,插嘴道:“他是萧胥的儿子,曾是青云司的堂主,只因一年前遭人诬陷,身陷囹圄,后又杀了刑部侍郎越狱潜逃。若非老大为他洗刷冤屈,他如今仍是个通缉犯。当初众人皆盼他归来,可如今他回来了,我反倒有些忧心,毕竟老大杀了他爹,昔日的恩情如今已化作仇恨。”
叶星宇听到这话之后,心头一颤。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姜黎竟然会和那个人有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姜黎那略显冰凉的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之色。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萧胥的儿子……如果真像杨毅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个人恐怕是来意不善!而且,关于萧胥的事情,在整个京都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如今他突然回到这里,极有可能就是想要寻找机会进行报复。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叶星宇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握了握姜黎的手,似乎想要将自己内心的不安传递给她。
姜黎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冲一脸担心的叶星宇浅浅一笑:“就像你常对我说那句话,无论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要勇敢的去面对,他若真想报仇,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况且事情的真相并非大家看到的那样。”
一言甫毕,姜黎从叶星宇手中抽出了手,然后快步走进书房,叶星宇和杨毅见状,立即紧跟其后。
书房内,白凤翎坐在自己的书案上,望着自己一尘不染的书案心里五味杂陈,忽地发现自己雕刻的木偶不在,眸色一沉,随即调整好情绪。
然后,他告诉姜黎,如今这起案子还未让靖帝知晓,所以得尽快破案,以免夜长梦多。所以,在子时前抵达到西郊,按照计划行事。
说到这里时,杨毅立马打断白凤翎的话:“白堂主,情况有变,现在我们发现金捕有可能就是这个暗影。”
说话间,姜黎把手中的狐狸面具以及转身走到自己书案前,拿起暗影往来的书信和金捕快曾写给杨毅的欠据,一并放在了白凤翎书案前。
“以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了金捕快,但衙门和他家中均不见他的身影。在你还未来之前,我们正怀疑是有人走漏风声,通风报信给金捕快,才让他逃离京都。”
姜黎面露严肃地望着白凤翎说道:“所以我今日与三司的几位大人商议的计划有变,现在必须抓到金捕快。据我所知金捕快是豫州人,或许他已经逃亡去豫州。”
白凤翎一边听着姜黎的推断,一边低眉望着案中的证据。随即,他从暗影往来的书信中抽出其中一张书信举在眼前,然后拿起那张欠据,两张纸并在一起,他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默不作声。
叶星宇若有所思的凝视着白凤翎,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盯着白凤翎。然后又看了一眼立他书案前的姜黎,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瞬间脸色骤变,一副很是极其不爽的样子。
“白堂主,你还看什么?老大都说了现在计划有变,应该立即去追踪金捕头,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杨毅看着白凤翎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急的他抓耳挠腮,于是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姜黎,低语道:“老大,他到底什么意思?”
姜黎此刻的心情极为沉重,她凝视着白凤翎,抿了抿唇,刚要开口时,只见白凤翎放下手中的信纸和欠据,眼神坚定地看向姜黎:“计划不变!”
“为什么?”杨毅一脸诧异地望着白凤翎。
姜黎闻言,皱了皱眉:“白堂主不去抓金捕快,而非要在西郊守株待兔,你认为金捕快会蠢到自投罗网?”
白凤翎抬眸,目光犀利地迎上姜黎的眼神:“姜捕头,谁告诉你金捕头就是暗影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一模一样的字迹?”
白凤翎说话间拿起桌上的狐狸面具,冲姜黎突然厉声道:“还是这个狐狸面具就认定金捕快是暗影?栽赃嫁祸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姜捕头难道还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吗?”
白凤翎的怒吼声犹如一道惊雷,顿时让整个书房陷入了紧张的氛围之中。
叶星宇再也坐不住了,他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弹起,如一阵疾风般快步走到书案前,将姜黎拉到身后,目光如炬地盯着白凤翎呵斥道:“你吼什么?现在案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换谁都要先抓金捕快,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什么?”
杨毅也立刻面露不满之色,愤愤地说道:“白堂主,你一回来不是对老大横加指责,就是在这里指手画脚。你若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何必因为案子的事对老大大发雷霆。”
“张牙舞爪?”白凤翎目光如冷箭般射向叶星宇,随后又看向杨毅:“指手画脚?”
旋即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然后起身从书案前绕到姜黎面前,冷着脸说道:“姜捕头,你有没有仔细分析过这个案子?你刚才说金捕快有可能就是暗影,实际上这是有人蓄意为之,他们就是要让我们坚信金捕快就是暗影,然后迫不及待地展开行动抓捕他,这样一来案子就可以敷衍了事,草草结案,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图谋。”
姜黎听后,不怒反笑。于是,她一边踱步一边平静地对白凤翎说道:“白堂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凶手不惜长途跋涉至茶树镇绑架采茶女并残忍杀害,只因深知官府一旦发现尸首,必会追查近期失踪人口,如此反倒加大了破案难度。”
“而且在我们前往茶树镇途中,已有案中之人跟踪我们,表明其已察觉我们有所发现。当我们得知凶手名为暗影,正巧杨毅发现金捕快与暗影往来书信字迹相同,遂告知于我。杨毅是在两个时辰前告知的,而金捕快于今日曙时便已离开衙门,这说明风声在曙时前就已泄露。如此观之,从目前案件的进展来看,此人对我们的一举一动确实了如指掌,故而此人必是我们身边之人。”
“所以,无论金捕快是否真的是暗影,我们现在就是必须要抓住他,但我最希望他其实早已被人暗杀。”
此言甫落,白凤翎、叶星宇与杨毅三人脸上满是不解之色,显然对于姜黎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困惑不已。
不明白姜黎究竟为何会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竟然想要让那位金捕快遭遇暗杀!
恰在此刻,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正快步走向书房。待到门前时,那官差朝白凤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白堂主,此刻时辰已然不早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咱们的人手早已埋伏在了西郊的各个角落。不仅如此,其余人也已分别驻守于城门处,同时,就连京都内所有的店铺以及每户人家之中,都安插有咱们的眼线。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定然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并汇报上来。”说罢,那官差便垂手而立,静静等待着白凤翎的进一步指示。
杨毅满脸狐疑地盯着伫立在书房门口的官差,然后将视线缓缓移向白凤翎,眉头微皱:“唐柚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对了还有你的小师妹楼心盈呢?”
白凤翎听到这话,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悲伤,但他很快就掩饰住内心的波动,稍稍停顿片刻之后,他轻描淡写道:“他们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白凤翎似乎不愿再多做停留,匆匆转身迈步朝着书房门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际,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姜黎,说道:“姜捕头,不如咱们来打个赌如何?即便你不亲自去追捕金捕头,我敢断言,他今晚必定会现身于西郊。”
说完这番话,白凤翎不再有丝毫犹豫地走出书房,便带着一众官差离开青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