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时低着头,只能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衣角从眼前掠过,然后边听见皇帝沉稳的声音传来,“各位爱卿,平身吧。”
青时这才跟着祁衍一起坐下,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皇帝,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眸如鹰一般。
青时不自觉的收回目光,总觉得那双眼睛很是熟悉。
注意到她的出神,祁衍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觉得皇上……”她一顿,又觉得应当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不过是眼睛有些像而已,“没什么。”
她的欲言又止,祁衍顿了顿,心下却好像猜到了什么一般,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宫宴上歌舞升平,青时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记得,祁衍说过今天会很危险,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他说的那副模样。
“父皇,儿臣来迟。”略显熟悉的声音拉回青时的思绪,她猛的抬眸看向那人,沈临聿?
等等,他刚刚叫皇帝什么?
“无妨,坐下吧。”
皇帝的声音传来,沈临聿点点头,在他们的正对面坐了下来。青时对上沈临聿的眼睛,只看见素来不苟言笑的人,再看见她惊讶的神色时,眉头微挑。
青时收回目光,看向祁衍,“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姐夫?”
祁衍眉头微挑,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便明白沈临聿还没告诉顾家,他的真实身份了。
“我阿姐……”
“应当也不知道吧。”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青时忍不住幸灾乐祸,青时的眼睛都亮了,从前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姐夫了,但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不害怕了。
“他居然敢瞒着我阿姐?他完蛋了。”青时说着,语气满是藏不住的看好戏的意思,祁衍没忍住低笑了出来,看了一眼沈临聿点点头。
“嗯,他完蛋了。”
青时跟着笑了出来,透过还在跳舞的舞娘们,她看见沈临聿带着些许的笑意的眼睛,她哼哼着,心里已经在想象着他沈临聿给阿姐跪下的场景了。
……
宴会进行的一半,舞也看了,歌也听了,乐器也欣赏了,又该到论功行赏的环节了。其他人该晋升的晋升,该赏赐的赏赐,终于轮到了祁衍。
这会儿应该叫他晏祈。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皇帝看着跪在下方的人,只觉得他很是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何种的熟悉。
“父皇,说到晏将军,儿臣倒是听说过一个传言。”
带着些许恶意的声音,青时抬眸望去,心下却传来一个声音,来了。
祁衍说的危险,是指的现在吗?
指的……身份暴露吗?
明面上的祁衍是中立的,还未归顺任何一方,不少皇子想要拉拢他,这会儿说话的这位便是四皇子沈临岸。他和祁衍示好过,只是被祁衍拒绝了,并且转头祁衍就和他不对付的三皇子沈临琛一起吃了饭。
沈临岸的性子,属于得不到就毁掉。像晏祈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归顺自己,那么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于是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一大早,在知晓晏祈很有可能就是罪臣祁春生之后,他的心思瞬间就活络起来了。
“哦?什么传言?”
皇帝看向沈临岸,一双浑浊的眼眸里透露着精明。他是皇帝,如何能够不知道自己这些个孩子的心思,一个个巴不得他早点儿死了。
“儿臣听闻……晏将军,是当初的罪臣,祁春生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祁衍。”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这话一出,他的党羽也就跟着开口,“难怪,我就觉得他像祁春生,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随着众人的附和,站在中心的祁衍却纹丝不动,依旧镇定自若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皇帝。
祁春生。
皇帝将这个名字细细念了好几遍,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何模样了。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祁衍和祁春生本就生的像,众人再看祁衍,眼底都带着意味不明。
有震惊,有意外,有慌乱……
青时看着祁衍,心下忍不住想到,他也太镇定了一些。他就不怕……
不怕真的会出事儿吗?她想着,祁衍却好似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安抚之意。
青时见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了目光。
“祁春生……通敌叛国的罪臣……父皇,这样的人的孩子,恐怕……”沈临岸说的意味不明,眼底却带着直白的恶意。
沈临琛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沈临岸,“四弟说话可要拿出证据来,若是平白无故冤枉了好人,不知是会寒了多少臣子的心。”
“更何况,晏祈可是刚刚才为我朝打了胜仗,凯旋归来。”
沈临琛说罢,众人的神色不一,青时瞧着他祁衍,她怎么感觉祁衍是故意的?
若是要反驳,不应该早就开口了吗,怎么到现在了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当然。”沈临岸道,他拍了拍手,“我自然有人证在。”
青时眼皮子一跳,下一瞬一个人影从外边走了进来,那人神色怯弱,眼眸之中满是瑟缩。
青时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她是谁。
姜璃婉。
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
青时拧眉想着,不对啊,她怎么会知道祁衍的真实身份的?她想着,眸色不自觉的沉了几分。
“草民姜璃婉,见过皇上,皇上万岁……”姜璃婉的跪在地上,正好和祁衍相隔不远。她的余光扫向祁衍,那人站的笔直,半点儿目光都没分给她。
姜璃婉心中有怨,看着他这副模样更是怨恨不已。
青时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姜璃婉会知道,晏祈就是祁衍的。
当初知晓隐姓埋名内情的人,几乎都是父亲身边的亲信,无一人会高密。可是为什么……
她想着,便就听见姜璃婉的声音传来,“草民可以作证,晏祈就是祁衍。”
青时听着额间青筋直跳,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青时看着姜璃婉,眉头微拧。那人好似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般,余光直直的从她的身上扫过,随即勾起一抹冷笑,“草民要告发,顾家私藏罪臣,替祁衍改名换姓,进入军中。”
青时嘴角一抽,她就知道要这样,她抬眸看向祁衍,男人冲着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让她别担心。
青时见状一顿,心下微微跳动着,隐隐约约带着些许的焦躁。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听见祁衍的声音传来,“臣确实叫祁衍。”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他倒是敢,这会儿认下这个名头,以后想要翻身了就难了。
正当众人想着,祁衍的声音再次传来,“臣本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事情的,只是既然有人提起,那便请皇上看些东西。”
青时抬眸看向他,不知为何突然安定了下来。她抿了抿唇,看着祁衍信誓旦旦的模样,她担心的不是祁衍会怎么样,她担心的是顾家。
祁衍本来确实没打算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的,只是既然他们想要他完蛋,那他也不介意将那些事情一一抖落。
他抬眸看向高台上的人,皇帝看着他,“祁春生的后代?确实有几分像他。”
祁衍闻言一顿,抬眸看着皇帝,眼底满是坚定。皇帝的神色如常,似乎对于他的身份没有什么奇怪的,连惊讶都没有。
沈临岸闻言额间青筋直跳,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抬眸看向一直以来都在看好戏的沈临聿,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惊喜,也就没有想那么多。
如今在看,他和沈临琛两个人在大殿上互咬,其他人坐上观璧,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局。
而作为局外人的沈临聿,无疑就是这一切的推手。
沈临聿同他笑了一下,眼底带着明晃晃恶劣,沈临岸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是沈临聿。
祁衍将东西呈上,这些年来收集的东西,只多不少。他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找了多少人,他看见那些人在听见父亲的名字时露出的眼神,也看见过他们嫌恶的模样。
明明都是受过父亲恩惠的人,可是到最后却反咬一口。
不过,无妨。
他总是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大殿上出奇的安静,他们不知晓祁衍究竟送上了什么东西给皇帝,只是看着皇帝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一本小小的册子不知道记录了多少的恶事。
“你可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情的真假。”
皇帝将册子放在一旁,看着跪在下方的祁衍。
祁衍闻言神色如常,他点头,“是。”
人证,物证……他自然都有,早在自己回京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去将那些证人带了回来,至于物证,一直以来也都是由唐叔亲自保管。
他信得过唐叔,唐叔自然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
后边的事情如何,青时不太知晓了,事情发展到这里,自然也就不会让他们继续听下去了。
她被人带了下去,还有其他官员的家眷们也一起被带了下去。
众人坐在偏殿里,和这件事有关的无关的,所有人都在默默的祈祷着这把火别烧到自己的身上。
青时呆在角落里,没人愿意和她搭话,毕竟她是跟着祁衍一起来的。
青时抿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宫女来到她的面前,“青时姑娘,殿下有请。”
没说是哪个殿下,但是青时约莫能够猜到是谁。
她跟着宫女出了偏殿,在长廊的尽头看见了沈临聿。
“姐夫……二皇子。”她走近,刚要称呼沈临聿为姐夫,又想到了他的身份,抿了抿唇换了称呼。
沈临聿摆了摆手,“就叫姐夫。”
“我阿姐呢?”她问道,“阿姐知道你的身份吗……”
沈临聿闻言顿了顿,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还不知道。”
青时点点头,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沈临聿瞧着有些别扭,平日里见到他都得吓破胆的人,这会儿居然也敢对着自己露出这种眼神来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风水轮流转,还真是转了。
他想着,顿了顿开口,“你和祁衍是怎么回事。”
青时闻言哼哼了一下,看着他撇了撇嘴,“你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她不信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当年自己闹得那些事儿,阿姐回去怎么可能没有和他说过?这人这会儿搁这儿明知故问,怕是也想压压她的幸灾乐祸来着。
“说的也是。”沈临聿点头,上下看了一下青时,“我让人送你先回去”
青时闻言眨了眨眼,看着他有些犹豫,“那祁衍呢?”
她问道。
沈临聿闻言眉头微挑,“我听你阿姐说,你可是很讨厌阿衍的。”
“阿衍?你们很熟吗?”青时看着沈临聿道。
沈临聿闻言顿了顿,看着小姑娘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神,有点儿心虚的移开目光,“也没有很熟。”
青时眯着眼睛,看着沈临聿,“你完蛋了,我要回去告诉阿姐,你不仅骗她,你还……”
“等等!”沈临聿连忙伸手,手中一晃一晃的扇子猛的合上,“他没事,不过得进去待几天。”
“去哪儿待几天?”青时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沈临聿。
“蹲大牢。”
……
青时被送回了将军府,祁衍果然没有回来,只有沈临聿让人来告诉她,他没事儿。青时觉得自己蛮无情的,她甚至只是怕祁衍会连累顾家而已。
当初祁衍进入军营,确实是父亲为他改名换姓的手笔。
一连好几天没有祁衍的消息,连同姜璃婉也没有了音讯,她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来也都是摇摇头,最后她实在憋不住了,想去找沈临聿。
只是没成想,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根本就找不到人。
于是她只能趴在床榻上,郁郁寡欢的看着窗外,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她就是觉得阴森森的。
烦死了。
唉。